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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塞贫瘠的武陵山深处,为何有一个历经800年的土司城?
发布时间:2015-07-10编辑:湘声报-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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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塞贫瘠的武陵山深处,为何有一个历经800年的土司城?  

  在多民族的中国,土司制度有着怎样的历史价值和意义? 


  永顺老司城的秘密

  

  

  

  7月4日,湖南永顺老司城遗址与湖北唐崖土司城遗址、贵州播州海龙屯遗址打包而成的“中国土司遗址”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穿越莽莽苍苍的崇山峻岭,一弯清亮碧绿的河,一排突兀陡立的峰,一个简朴静谧的村寨,老司城最清晰的线条和画面映入眼帘。“红灯万盏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的盛景早已人散飘落,空留一座遗址和一个孤寂的村落。


   


  走在老司城鹅卵石砌就的“官道”上,手指轻触着至今保存完整的明代城墙,惊叹之余是深深的敬畏。一座在大山深处壮丽了近千年的土司城池,究竟有多少秘密被岁月尘封?

  

  土生土长的溪州人雷家森,是老司城遗址管理处副研究员,对老司城具有特殊的感情。“与老司城亲密接触了20多年,考究越深越发现她的承载比看到的要多得多。”

  

  登上祖师殿眺望远处“美女梳头”的山峰,徜徉老司城街道浮想当年繁华,感受土王祠的厚重和庄严,注目“子孙永享”石牌坊彰显出的荣耀,老司城的神秘面纱缓缓揭开……

  

  老司城与土司制度

  

  土,即本土、地方;司,是管理、统治的意思。

  

  土司,就是自己管理自己,本土统治本土。

  

  土司王,则是管理和统治本土的郡王。

  

  土司城,则为土司治所。

  

  清楚这几个名词的含义之后,老司城的故事才更容易理解。

  

  土司制度是经过先秦时期“五服之制”,到唐宋“羁縻府州制”的漫长岁月发展而来。封建王朝承认边疆及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与王朝腹地之间存在差别,对其必须采取相对宽松、灵活的方法应对,不能强求形式及策略上的整齐划一,以此保证和维系封建王朝对这些区域的有效控制。

  

  “与现今我国实行的‘一国两制’有相通之处。”雷家森分析。

  

  五代长沙楚王与湘西溪州彭氏在溪州之战中,竖立的溪州铜柱上,“尔能恭顺,我无科傜,本州赋租,自为供赡,本都兵士,亦不抽差。永无金革之虞美,克保耕桑之业”的盟誓可以探究出这是湘西溪州土司制度的最早实践。

  

  湘西土司制度,其职官由朝廷册封,司治上秉承“齐政修教、因俗而治”,婚姻上“诸司联姻、以亲九族”。

  

  在这一宽松自治的政策下,彭氏势力迅速崛起,成为西南望族。从此彭氏集团在中央官方规制的管理之下,“世有其地、世受其封、世袭其官、世养其兵、世听征调、世承其俗”。

  

  溪州是永顺古称,彭氏进入老司城后,由于溪州范围太大,于是楚王就划分为永顺州和南渭州,“永顺”二字是楚王所赐,意为永远顺从。

  

  “彭氏土司虽自治,但始终是属于朝廷统治,它不是一个王朝,老司城也不能称之为皇城。”雷家森表示,现在对于老司城的误解,就是源于对土司制度的不够了解。

  

  这一制度在元明时期推广于西南,形成较为成熟的土司制度,到明朝则进入全盛时期,清代时,土司制度经过短暂的延续而消亡。

  

  而今申遗成功的永顺老司城,是永顺彭氏土司世袭统治古溪州的治所之地,原名福石城,因南宋绍兴5年(1135年)彭氏第11任世袭首领彭福石迁治所于此而得名。1724年,彭氏第34任首领将治所迁至颗砂城,福石城便成了旧石城。由此,后人称福石城为“老司城”。

  

  为何选址闭塞的大山?

  

  铸造了一个历经九朝司治、时间长达800多年的永顺老司城,为何建在闭塞、贫瘠,既没有开阔的河谷,也没有多少矿产和可耕之地的山区?

  

  纵观老司城的历史演变,是可以找到答案的。雷家森总结出了老司城选址永顺灵溪河畔的原因:“其主要目的在于军事上的防御。”

  

  唐朝末年,群雄纷争,实属乱世。老司城以山为障、以水为池的自然地形,构成了进可攻、退可攻的坚固防御。“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是战乱时建置选址的最佳选择。”

  

  另外,老司城所在的山川笼罩着风水堪舆的浓厚色彩,在历代风水家的眼里,这里是一块龙凤呈祥的风水宝地。

  

  站在黑山的最高峰,向东遥望,只见一层层山岭相叠,一道道沟壑纵横。那群山一律呈东北—西南走向摆开身姿,由近及远,此起彼伏。而诸峰如同奔跑的千军万马,高昂着头,挺立着身,统一朝向老司城方向。后人评判,“万山朝贺之尊,万马归朝之荣”便成了彭氏老司城选址于此的理由。“这折射出古人遵从自然的朴素哲学观。”雷家森说。

  

  老司城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商业城市,周围的居民主要是为了满足统治集团的需要而存在的,土司下辖的旗坊都有明确的分工。

  

  渔猎、刀耕火种的生活习性,与溪流环绕和山谷纵横的地貌和谐融合。周边村寨人家,依着山势,从河谷走往山顶,参差错落地打坐在一层层台地上。土民向土司交纳的,多是米、鸡鸭肉等实物,带有浓厚的自给自足庄园经济特点。

  

  从城池到遗址

  

  彭氏土司历史深印的这几百年里,18世土司把所有的智慧、宏大的梦想和崇拜的图腾,都砌进了土司城恢宏的建筑和巧妙的布局里。就这样,一座有着内、外罗城,“城内三千户,城外八百家”的庞大城堡在武陵山巨大的褶皱中诞生了,成为中国湘西北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宫殿区以岩块、条石、大卵石在石灰、棉花、糯米浆胶结下垒砌的城墙,任岁月的变幻冲刷,始终封印着坚硬如铁的历史。宫殿遗址之下的巨大排水沟,如城堡的筋络,在数百年里轻易化解了无数场洪水的冲击,至今完整如初。

  

  在土司们精心谋划和经营着属地的同时,中央政权日益巩固和强大。到了明朝,统治者在疆域上册封了上千个土司,彭氏土司统辖之地日趋缩小。

  

  但无论朝代怎样改换,势力怎样缩小,彭氏土司都用一种睿智和忠诚与中央王朝和谐相处,始终保持着恭谦顺从、忠心耿耿的态度,恪守着守土、镇边、平叛的职责。

  

  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彭氏土司率领将兵大破倭寇,永顺士兵在抗倭战场上获得“倭患以来,此第一功”的荣誉。

  

  通过这些征战,土司与朝廷之间建立起稳定的信任关系。正如万历年间,老司城彭氏祠堂碑所说,“是朝廷待功臣与国士之报王恩两无负矣”。这种“两无负”的关系是值得敬畏的。

  

  清顺治四年开始,在这个多事之秋,老司城的城池毁于流寇进犯。考古学家在衙署区和相邻的宫殿区,发现有一系列火烧的遗迹。“永顺司宗图云,丁亥冬,马王二贼犯境,焚火毁衙署,延及宗祠,神主悉成灰烬。”

  

  老司城城池自顺治大火以后,虽经修复,已无法恢复当年格局,老司城已经残破不堪,也没有经济实力加以恢复。末代土司将司治迁到颗砂城,老司城被托付南渭州土官管理。

  

  清雍正六年(1728年),“改土归流”新政的浪潮将老司城湮没于历史深处。最后一任土司被雍正授为参将,让他回江西祖籍,立产安业。

  

  至此,司治溪州长达818年,历经梁至清九个朝代,彭氏祖辈驾驭了800余年的“土司巨舟”苍凉且神秘地沉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老司城的承载和延续

  

  “永顺老司城最大的考古价值,就是填补了土司考古学的空白,为研究国家制度、民族关系、民族文化等提供了物化载体,为我国土司制度考古学开了一个好头。”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刘庆柱如此评述。

  

  雷家森说,老司城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保存最为完整的军事性城堡遗址,在中国南方现存城市遗址中罕见,既是物质文化遗产,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静止的文物,又是活着的文化;既是独立的考古遗址,也是复合的遗产体系。

  

  那么,老司城承载的文化精髓到底是什么呢?雷家森说了两个字:“和”与“美”。

  

  彭氏土司与中央朝廷之间的和谐,是造就永顺老司城超越前代繁荣的明智举措。

  

  而永顺土司与四川酉阳土司、湖广保靖土司、桑植土司,以及本司下辖的三知州、六长官司都有联姻,并且是亲上加亲,这种“诸司联姻,以亲九族”的和谐邻里关系,一定程度上巩固了永顺土司的司治地位,从而实现保境安民。

  

  “和”的另一个内涵是文化和谐。通过考古证实,老司城内有道教、佛教、儒教、土家族本土祭祀及彭氏家族等文化。现存祖师殿、观音阁、文昌阁、彭氏宗祠,都见证了这五种文化多元并存、共同发展的境况。

  

  老司城的“美”,主要体现在“万仞崔嵬壁立山,个中风景别人间”自然山水,以及毛古斯、摆手舞、梯玛祭祀等民俗活动中的人文之美。

  

  “‘和’是老司城的魂,‘美’是老司城的根,和与美构成老司城的精髓。”雷家森说,

  

  土司申遗始于心,遗址保护践于行。申遗成功之后的永顺老司城,“站在新起点上,保护与挖掘工作任重而道远”。

  

  在距老司城遗址几公里外的地方,老司城博物馆已初具规模,其外部构造,用与老司城内街道相同的鹅卵石砌成。据介绍,其设计理念就是必须与老司城相融合,绝不能突兀创造。

  

  在老司城遗址内,除了城墙、卵石路、排水沟、土司祠等几处供人们观赏的遗址裸露在外,大部分遗址都应世界文化遗产委员会的要求,用土掩埋,并种上了草。

  

  现在司城村仍有上百居民在此生活,虽然工地挖掘机的轰鸣声、说着各种语言大批涌进的人群,让他们有些不适应,但他们更愿意祖祖辈辈生长在此的家乡被关注。“感觉是件好事,是一种功德。”当地一个摆渡的年轻小伙如此说。

  

  现在老司城周边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土司时期的原住民,是土司贵族和平民的后裔。

  

  “老司城山川氲氤依旧,街区的鹅卵石道路仍使用着,居民说着同样的语言,老司城遗址的宗族血脉依然流淌着,没有中断,这是老司城遗址城市肌理的重要组成部分。”雷家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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