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看金庸武侠小说，我脑中就有个问号，为什么他写到的关于湘西尤其是泸溪的内容那么精准？”作为资深“金迷”，泸溪县政协委员、县文联主席李燕华多年来一直在苦苦寻觅金庸与泸溪的特殊交集。
3月10日是金庸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日，李燕华受邀到金庸故里浙江海宁参加有关纪念活动。武侠小说宗师金庸与湘西的故事，再度引起金庸研究学界和书迷的关注。
“抗战期间，金庸曾经先后两度来到泸溪，在这里的青山绿水间度过了2年时光。”3月20日，李燕华在泸溪县政协十届四次会议上提交了一份提案，建议擦亮金庸武侠名片，助推泸溪文旅发展。 扑朔迷离的湘西经历 “从此向西，经常德辰州，溯沅江而上，泸溪和辰溪之间有座形如五指向天的高山，那就是铁掌山。”郭靖和黄蓉溯沅江、经沅陵，在泸溪大战铁掌帮夺取《武穆遗书》，这是《射雕英雄传》中最让少年李燕华兴奋的情节。除了铁掌山，还有青龙滩、湘西土音和民歌，都让他觉得分外亲切。 “如果金庸没来过泸溪，不可能把这里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描写得那么细致准确。”然而，当李燕华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仔细查找，在沅水中游的岸边翻山越岭去探寻，却始终没有发现金庸曾到过泸溪的“蛛丝马迹”。
浦市昔日水运景象 关于金庸在湘西经历最确切的记载，来自1957年他在香港《大公报》发表的《民歌中的讥刺》一文：“抗战时我曾在湘西住过2年，那地方就是沈从文《边城》这部小说中翠翠的故乡。” 但这2年金庸究竟身在湘西何处，一直没有定论。金庸在《东南日报》工作填报履历时填写的“曾任中农行沅陵农场场长”，让很多人认为他的落脚地在沅陵。 嘉兴五四文化博物馆馆长、查氏家族文化研究专家查玉强研究发现，金庸一生先后在中国8个地方待过一年以上，依次是海宁袁花、嘉兴、丽水碧湖、衢州石梁、湘西、重庆、杭州、香港。 查玉强曾撰文感慨：“除湘西外，都有关于金庸生活、学习、工作等方面的详细记载。唯有湘西，只有笼统的说明，所以金庸在湘西的经历一直扑朔迷离。” 寻访数年发现“茶主任” 转机发生在2022年秋天。 一日，李燕华突然收到查玉强自嘉兴发来的一张履历表图片，这是对方辗转得到的金庸同学余兆文档案中的履历表，上面赫然写着：“1945年5月至1946年6月在泸溪县浦市镇私营湖光农场，证明人查良镛。” “余兆文是当年唯一和金庸一起去湘西的同学，他的佐证是可信的。”李燕华迫切地想要找到湖光农场。他在浦市镇沿河而上，在各个村子里挨家挨户询问老人，却无人知晓此地。
曾经的湖光农场位于沅水旁，青年金庸先后两次在此暂居2年。 姚雁摄 最终，李燕华在县档案馆找到上世纪80年代编撰的《泸溪县志》，其中有一段记载：“麻溪口种羊场位于沅水中游西岸……民国时期宁乡（有误，应为“临湘”）人王侃在此办湖光农场。新中国成立后，县于1956年在此创办畜牧场。” 锁定了湖光农场的位置后，李燕华发现，此地背靠的辛女岩，面朝沅江，形如五指，这不正是铁掌峰吗？当他满怀希望查证时，却没人听说过金庸或查良镛。
辛女岩 2023年国庆期间，金庸逝世5周年之际，思绪万千的李燕华再次走访湖光农场。这一次，他在麻溪口村寻访到86岁的覃兴旺老人，当对方说父亲覃世兴和湖光农场的“茶主任”关系很好时，李燕华意识到，这位“茶主任”很可能就是查良镛。 覃兴旺回忆，8岁那年他去农场时碰到过“茶主任”，对方还给他钱买糖果吃。当时大家说“茶主任”是浙江人，很斯文，像个文化人。 终于找到了金庸和泸溪的联结，李燕华当场和查玉强进行视频连线，那天晚上两人都兴奋得无法入眠。2天后，他在自家书房找到了泸溪县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在1986年编辑的《泸溪文史资料》，其中一篇文章《湖光农场创建经过》中记载：“王侃指定余兆文任主任，茶良容（浙江人）为副主任，彭海清为会计。”
李燕华供图 “原来答案就静静地躺在我的书柜里。”李燕华感慨，因为该书时间太久，加之“查良镛”误写为“茶良容”，令人难以发现金庸的印记。 在锲而不舍的寻找中，这段历史终于浮出了水面。 1942年4月，日军空袭衢州城，查良镛所在的衢州中学被迫停课，无家可归的查良镛与其他7位同学，决定前往重庆考取大学。 “当年冬天，一路颠沛流离的金庸来到泸溪县境内，当时他几乎身无分文。”李燕华介绍，金庸曾听临湘籍同学王铎安说起哥哥王侃在泸溪县浦市镇办了一个农场，于是山穷水尽的他前往湖光农场投奔。
少年金庸照片 1943年夏天，金庸暂别王侃，赶往重庆参加当年的考试，并考取了中央政治大学外交系。1945年，经历了意外失学及办刊失败的金庸在图书馆担任管理员，出差到重庆的王侃邀请他回农场协助。当年5月，金庸和同学余兆文来到湖光农场，再次和泸溪结缘。 当李燕华和查玉强分别撰文公布这一发现，金庸在湘西的经历立即成为近年来金庸研究领域的一大亮点。
金庸元素赋能泸溪文旅
“我的小说里面，各位有没有想到，最好的一个女人是湖南人，最好的一个男人也是湖南人。”2000年，金庸在岳麓书院演讲中提到的最好的女人，是《飞狐外传》中洞庭湖边的程灵素；最好的男人，则是《连城诀》中的湘西人狄云。 2000年，金庸在岳麓书院演讲。 李燕华发现，在金庸15部武侠小说中，《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连城诀》《越女剑》中的部分情节构思、人物塑造、场景描写，跟他在泸溪的所见所闻高度吻合。 在《民歌中的讥刺》中，金庸对湘西生活有一段简短而生动的回忆：“当地汉人苗人没一个不会唱歌，几乎没一个不是出口成歌的歌手，对于他们，唱歌就是言语的一部分。冬天的晚上，我和他们一齐围着从地下挖起来的大树根烤火，一面从火堆里捡起烤热了的红薯吃，一面听他们你歌我和地唱着，我就用铅笔一首首地记录下来，一共记了厚厚的三大册，总数有一千余首。” “在泸溪的生活对金庸先生的武侠创作有一定影响。”李燕华说，湘西的奇山异水孕育侠客和侠客精神，泸溪地处雪峰山与武陵山的过渡地带，苗汉文化交融，这些都能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找到印证。 对于出生于书香门第的金庸来说，在泸溪的2年是他人生最穷困潦倒的阶段。在查玉强看来，这段经历对金庸的成长及思想演变具有重要作用，“到泸溪时，他从一个富家子弟、一个学生娃子，变成了几乎无依无靠、流浪湘西的人。他在这里了解到了底层人民的辛酸苦楚，认识了整个社会”。
根据记载和讲述而绘制的湖光农场。黄生伟画 在初期的兴奋过后，李燕华随即思考的是，如何利用金庸元素为泸溪文旅赋能，泸溪山水秀美，但存在感不强，与沈从文之于凤凰、沅陵相比，泸溪一直缺少一个独特的文化IP。 泸溪已经开始行动。3月中旬，泸溪县在原湖光农场荒坡上和屋前房后种下了2000多株油桐树苗。李燕华告诉记者，泸溪将修缮湖光农场旧址，计划5年内在铁掌峰及湖光农场旧址周边栽植油桐树1万株，还原金庸武侠小说中山水风光元素，着力把泸溪打造成为金庸迷的“打卡胜地”。 “能和金庸的江湖距离这样近，实为人生幸事。”李燕华说，金庸早在书中借人物对话说出了对泸溪的感情——黄蓉小嘴一撇，道：“这些去处也平常得紧。泸溪毕竟是小地方，有甚好山好水？”那店小二受激，甚是不忿，道：“泸溪虽是小地方，可是猴爪山的风景，别处哪里及得上？” 文｜政协融媒记者 刘敏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