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水桥是一座圆弧形下陷的水泥桥，每逢涨水期，行人就只能踏河水过桥，幸亏水流很小，河水也不深。

踏水桥的一边连接着去往爷爷家的乡间小路，一边是家乡的县级公路。儿时，我深夜发烧，手忙脚乱的爷爷背着我便往郎中家跑。乡下的路一片漆黑，又坑坑洼洼，高烧迷糊的我只能感受到爷爷背上的颠簸和他急促的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掉下来，这一路漫长无比。许久后，我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踏水桥，马上就会走到公路上。到了公路上，我们爷孙俩就不会因为崎岖的道路而摔跤了。

因为一些原因，我上小学后便由外公外婆照顾。每次回家看望爷爷奶奶，爷爷总会把我送到踏水桥边儿等回外婆家的中巴车。那是一个深秋，乡村的野菊成簇盛开，四周全是枯黄的杂草，河里的石头微微露出了水面，流水稀少，爷爷佝偻着背不时地看着手表，又不时地看看车驶来的方向，陪我等了很久。如今，这些场景虽然过去了三十余年，回忆起来，仍是满满的不舍和留恋。

再后来，我前往县城读高中，每月放一次假也都是回外婆家，但途中会经过踏水桥。坐在中巴车上的我，看着越来越近的踏水桥，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我时常在想：我会在踏水桥附近看到蹒跚的爷爷吗？他佝偻着背，戴着老式的手表，穿着泛黄而满是褶皱的衣裤，袖子被撸起……这些都是爷爷的标志啊。

可是如果我看到他，我该不该在疾驰的汽车上跟他打招呼呢？不打招呼会不会太无情？这可是我的亲爷爷呢。打招呼的话，汽车也不会因此停留。我许久没有看到他了。我想象着，矛盾着，期盼着，却又犹豫着……最后，只好把这个问题留给无限漫长的岁月。

许多年过去了，爷爷早已过世了十余年，踏水桥我也不再踏过。但爷爷时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的照片也被我珍藏在手机相册里。那个在岁月里漫游的问题如今变成了谜团，时常在我想念爷爷的时候出现。当时我在车上看到爷爷了吗？我想，当时有没有看到爷爷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踏水桥边踽踽独行的样子，一直行走在我的记忆里。

文 | 蒋晓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