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我的大嫂
发布时间:2024-04-26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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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妻子给我夹菜,说:这是你大嫂为我们做的猪血丸子,以后我们再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家乡美食了。说话的神情有些哀戚。


时间倒流,1月31日下午,大哥打来电话告诉我,大嫂已于前一夜去世,可能是心肌梗塞。我霎时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


次日我与妻子返回家乡邵阳,在大嫂的棺木前,我们作了三个揖。关于大嫂的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大嫂1955年生,五姊妹中她是老大。她是哪一年嫁给大哥的,结婚的情形怎样,这些问题我没有留下一点印象。让我刻骨铭心的是,大嫂经常与我母亲吵架。可以说,我与弟弟是在大嫂与母亲的吵骂声里长大的。自然,我们都恨她。


大嫂骂人很厉害,对她的婆婆也从不宽让,有时骂得急,连我们姊妹一起捎带着骂。每当看到母亲吵架气得或者委屈得掉眼泪的时候,我就对大嫂恨得牙痒痒的,好多次冲动地想去打她。


大哥经常夹在她俩之间为难,夫妻关系也一直紧张。有时把大哥惹毛了,大哥会背着大嫂骂:“这个丑婆娘,我离了她!”这个时候,我们又反过来劝慰大哥,怕他离了婚打单身。


那时我们还是孩子,分辨是非的能力还很弱。从孩子的情绪与亲疏关系出发,我们自然是怨恨大嫂的。


乡下婆媳关系本来就很复杂,具体到她俩,矛盾更是层出不穷。大到为子女买城里户口、接替父亲工作,小到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可能引发各种矛盾。


母亲去世后,由于我们三兄弟都在外地,我们商量,由居家的大嫂照顾年近八十岁的老父亲。我在异乡时时惦记着年迈的父亲,经常打电话给大嫂,询问父亲的情况。大嫂每次耐心回答,挂电话前都会客客气气地叮嘱我,要我们多注意身体。以前那个飞扬跋扈、恶语伤人的大嫂完全不见了,取代的是体贴、温暖的大嫂。


母亲去世后,我们每年回家乡过年,吃住都在大哥家,大嫂忙里忙外地张罗,对我们也很热情、周到,颇有点长嫂为母的味道。很难得,她与我妻子关系很好,两妯娌聊得来,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妻子曾经把自己母亲给她的一对银镯子送给大嫂,大嫂也很喜欢,经常戴着。守灵的那夜,妻子对我说:“我现在又想起我们回家过年,大嫂大声喊你吃饭的情景:红桃子,红桃子,快来吃饭咧!”她用邵阳话,学着大嫂的口气说。那天夜里,我的眼前不断幻化出一个个大嫂的模样:每天清晨因为胃病而大声干呕的大嫂,每年清明节前催促我回老家扫墓的大嫂,双抢季节与我们一起劳作一身泥水的大嫂,挑着箩筐去田野挖蕃薯掰苞谷的大嫂,二侄女长到六岁因为肺炎而夭折时呼天抢地的大嫂……


父亲最后那次发病时,住在县城医院。大嫂与住在城里的姐姐姐夫一起照顾父亲。姐姐做饭,姐夫送饭,其他的事情,比如伺候父亲吃药、上厕所,给父亲喂饭,都是大嫂做的。那一次妻子回家探望父亲,回来后说,大嫂对爸爸很有耐心,很孝顺。


妻子告诉我,在大嫂的葬礼上,她悲伤过两次:一次是大嫂殡殓的时候,一次是送她到了山上坟茔鼓乐齐鸣时。所谓缘分,就是二十多年来的妯娌一场。而我想,大嫂小时候就碰上了三年“苦日子”,一生又几乎都是在吃药中度过,生儿育女、洗衣浆衫多么不易,与婆婆的交恶也让她并不开心,幸而儿女孝顺,家境日兴,虽不幸辞世也可含笑于九泉了。


文 | 黎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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