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最是年味解乡愁
发布时间:2024-02-02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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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寒,岁近年关。我又想起早已离世的祖母,想起了老街上的年味。


因少失怙恃,我便和祖母相依为命,住在古县城升平街一家米粉店后面的木屋里。小屋阴暗、潮湿,冬天特别寒冷。但屋子的东边是剧院,西边是文化馆。每逢春节来临,这里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剧院轮番上演精彩的戏曲节目,我没钱买票,便只能看看“放流戏”。儿时的我也不具备领取文化馆“借书证”的资格,但阅览室的大门却是敞开的,我可以大大方方进出,去翻书,去看报。从这时起,我便开始逐步认识莎士比亚、高尔基、泰戈尔、屈原、贾谊、鲁迅、茅盾、巴金、丁玲和徐悲鸿、齐白石等古今中外文学艺术大师。


眼看快过年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银灰色的天空飘下,小城银装素裹,街道、房屋、树枝都白了。堆雪人、打雪仗,便成了孩子们乐不可支的游戏。每天断黑,我都是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回家。


“年”是什么?我问祖母。


祖母扶正眼镜,放下手中的《水浒传》《三国演义》之类的古典小说,笑眯眯地说:“上古传说里,‘年’是一头作恶人间的怪兽。这种猛兽虽凶猛无比,但它害怕三样东西:一是红色,二是火光,三是响声。于是,人们想出了对付‘年’的办法:每逢‘年’来侵扰百姓的时候,家家户户便挂上红颜色的桃木板,门口架起干柴,引燃火堆,敲敲打打,闹得震天响,大家通宵不睡。这样一来,就把‘年’赶跑了……”祖母还说,为了纪念胜利,每到这个日子,家家户户都在门上贴红纸对联,点灯燃烛,敲锣打鼓,通宵守夜。这个日子,就是现在的“除夕”。第二天大清早开门,邻里之间,互相问候,沿袭成风,一代一代流传下来,便成了“过年”的习俗。


后来我想,先民之所以将“年”想象为“一头怪兽”,或许出自万物皆有神灵观念下的一种力量崇拜。今天,已无法从“年”的笔墨里找到凶恶的蛛丝马迹。相反,“年”是一棵春天的树,万千祈祷与祝福,万千乡愁与憧憬,就像希望的种子,全结在“年”的枝丫里。


千家万户,喜迎游子归来。祭祀仪典,延续先祖灵魂。而年味,就弥漫在一饮一食、一仪一典、一言一语之间。


家,是游子心中永远的牵挂,是父辈终生坚守的窠巢。除夕这天,出门在外的人儿,不管路途多么遥远,不管交通多么不便,不管事情多么繁忙,都要赶回家和亲人团聚。著名作家冯骥才曾经说:“这是因为有一种特别的年味——‘乡愁’在深深吸引着他们。”每一张小小的车票背后,都有一份令人动容的乡愁。在车票的终点站,有家在那头。家里有父母、亲朋、邻里,还有那些分外亲切的老物件、老陈设,以及童年的记忆。


一张圆桌,就像历史的年轮。一桌饭菜,就是一桌乡愁。


记忆里,一直有一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祖母亲手烹制的那些腊味,最宜下酒,又好送饭,让人大快朵颐,唇齿留香。那丰盛的极具地方特色的年夜饭桌上,摆满了平肚杂烩、腊鱼腊肉、茴香肉丸、粉皮羊肉等美味佳肴。我和祖母,以及姑妈一家人沉浸在笑语声声的幸福之中。


吃过团年饭,祖母便要祭祖。在堂屋中设立香案和食案,焚香鸣炮,祖母久久地跪在烛影里,以内心的虔诚迎接列祖列宗的魂兮归来。这,又叫“辞年”。


除夕守岁,祖母给每人泡上一杯浓茶,又端出一大盆冻米糖、红薯片、花生、瓜子、炒米、黄豆和柑橘之类的水果,全家人围炉烤火,通宵达旦。长辈赏“压岁钱”给小孩,这是孩子们过年时最大的乐趣。


祖母虽然是个家庭妇女,但她崇尚文化,知道许多书中的人物和故事。除夕之夜,我和表弟表妹们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听她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古今名人励志成长、极具智慧胆识的故事:匡衡凿壁借光、祖逖闻鸡起舞、勾践卧薪尝胆、杨时程门立雪、鲁迅惜时如金……睡意朦胧中,我听祖母的话语像泉水叮咚潺潺地流着,外面的风把雪花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当子夜的钟声敲响十二点,新年便莅临人间了。正月初一拂晓,祖母开启前门,鸣放鞭炮,叫“开财门”。早饭后,晚辈向长辈次第拜年。祖母便带着我,去城里的亲戚朋友和街坊邻里家拜年。进屋见面时,彼此抱拳,说几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的祝福语,寒喧一番,稍坐片刻,便赶往下一家。对于小孩的拜年,主人都会赠点糖果,关系特别亲密的,还会打发一个小红包,这叫“赐福”。因此,跟祖母去拜年,总有收获,从未空手而归,我自是十分乐意。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春节活动的最后一天。元宵夜,我和小伙伴们尾随龙灯队伍,去捡回那未燃尽的爆竹,寻找童年的欢乐。深夜回家,吃过祖母煮食的糯米元宵汤圆,带着对春节的万般留恋和不舍,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和憧憬,我慢慢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人的记忆可能会模糊、黯淡,但是年味永远不会欺骗和背叛。


因为,最是年味解乡愁。


□ 张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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