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楚辞》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还是东方植物美学的集大成者。特邀请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中心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吴灿撰写“楚辞里的植物”专栏。

《楚辞》中提了两次“木兰”。第一句说：“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屈原早上在山上采集木兰，傍晚是小洲中采集宿莽。第二句说：“梼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屈原将木兰砍回来，与蕙草、花椒拌在一起当粮食。这两句都看不出木兰的具体所指，只是大概知道它可以当食物，而且带有香味。

后人对其食用功能兴趣不大，而对它的另外一个意象更感兴趣。《九歌·湘君》载：“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以木兰为船舷，表明它至少应该是一种乔木。“桂栋兮兰橑”的“兰”也是木兰，用来做屋椽。

《文史博览·人物》2024年第4期 《木兰与辛夷》

南梁的任昉写了一部《述异记》，里面记录了木兰架屋造船的轶事。江西九江的浔阳江，有很多木兰树，都是当年吴王阖闾种了用来建筑宫殿用的。南京的七里洲中，有鲁班用木兰做的小船。

木兰架屋是吴王阖闾的奢侈追求，也是屈原的浪漫想象，后世没有能延续者。但木兰舟却自鲁班起，经屈原阐发，成了古典诗词中的一个经典意象。任昉说，后世诗人的“木兰舟”，最早的源头都可以到鲁班这里。唐人诗中反复吟咏的木兰舟，带着《湘君》的淡淡哀怨，所以我更习惯于将这一意象追溯到《楚辞》。它也有一层女性的轻盈之色：“涔阳女儿花满头，毵毵同汎木兰舟。”

不过，唐以前所说的木兰，到底是什么？各有各的说法。汉末的《名医别录》载，木兰主要产于湖南零陵的山谷及大山，状如楠树，皮薄味辛，可以当桂皮用。《白乐天集》则云，木莲生于巴峡山谷间，当地人称为黄心树，大者高五至六丈，涉冬不凋。身如青杨，有白纹。叶片如桂而浓大，花色花香都像莲花。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李时珍总结说：“木兰枝叶俱疏。其花内白外紫，亦有四季开者。深山生者尤大，可以为舟。”

今天的木兰，是木兰目木兰科木兰属下的植物，分类学上的定位非常清晰。它最高只有5米左右，不大可能做大型的建筑用材，所以主要用于园林绿化。原产于美洲的广玉兰，也名荷花玉兰，初夏开花，倒是可以长到30米高。

但是，木兰的木材性能可能确实较佳。2023年初，美国和日本计划向太空发射了第一颗木制外壳的卫星。他们在国际空间站上测试了木兰木、樱桃木和桦木3种木材样本，发现裂缝可能性最小的是木兰木。所以，这颗咖啡杯大小的卫星，最终是用木兰木制造的。

木兰早春绽放，先花后叶，满满一树，清香四溢。花如莲盏，所以也名木莲。主要有紫色和白色两种。在明代文人眼中，白花比紫花高雅。文震亨《长物志》花木卷中说，白色的为玉兰，种在房前，花时如玉圃琼林；而开紫色花的，都不配做玉兰的女婢。

只有紫色的玉兰才称辛夷。辛夷花苞上有绒毛，形如毛笔，又称之为“木笔”。五代诗人欧阳炯写道：“应是玉皇曾掷笔，落来地上长成花。” 辛夷药用，主要治疗风寒感冒。《楚辞》中出现了5次“辛夷”，其中3次是出现在屈原的作品中。

文 | 吴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