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扬起的蚕豆
发布时间:2024-06-21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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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熟稔粮食归仓前的每一道工序,现在他在等一场风,像垂钓一般。此时的大野是一幅淡彩,微微泼了点色泽。父亲对风的祈求,如同干旱地区的人们求雨一样,如此虔诚。


场院里堆满了蚕豆,傍晚父亲看着就要落去的残阳,心里有些焦急,可风还没有来。


父亲接过前人的接力棒,在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里,演绎“锄禾日当午”的诗句。我有时看他劳作的情形,就想起巴比松画派里的写实,比如柯罗、米勒、特罗扬他们的油画,笔触直抵灵魂。父亲就是田野里的诗人,他熟悉阳光、草木、露水、风向……


一场迟来的风,让父亲欣喜若狂,今晚这些蚕豆就可以在风的洗濯中变得干干净净。风来了,但我感觉不出,对于细微的风,很容易被我忽略,但父亲感觉到了。他一声吼:“可以了。”随后命令我回屋挪长条阔凳,我慢吞吞地,他便呵斥了我。此时的他俨然一个作战指挥官,仿佛接下来就要进行一场战斗似的,他拿出家里的帆布,往空地上一摊,然后将蚕豆撸进畚箕,迅速爬上凳子。我注意到了,他的脚蹬上去的时候很有力,像蹬马鞍一样,因为很有力,凳子的脚深深地陷进了泥土,他一开始试试风力如何,将畚箕往肩上轻轻一扛,开始扬起了蚕豆。“风可以”,他说。


父亲扬蚕豆的动作不是很剧烈,他轻轻地洒下蚕豆,蚕豆“哒哒哒哒”雨点般落在了帆布上。我看着父亲,他像拉小提琴一样,流淌出来的是十六分音符或者三十二分音符的节奏。蚕豆的碎壳就随风飞走了,它们飞往了菜园,飞向了篱笆,飞进了羊圈和猪圈,飞到了桑树槐树上,像雪花一样。


我还想象着,父亲可以爬到桌子上去扬,那样风会大一点,或者干脆爬到屋顶上去,那样他就像大雁或展翅的鲲鹏了,比邻居们威武。


我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用三只畚箕轮流装满蚕豆,让它们靠在凳子的脚上,等待父亲扬起。我也曾吵着试图要爬上去扬蚕豆,可我挪不动畚箕,只能装少一点。我扬起的时候,一点也没节奏,蚕豆和壳也没有好好分离。


父亲告诉我扬粮食的时候,特别要注意风向,选择好最佳的角度,扬起的粮食就会很干净。比如,东南风的时候,可以面向西南方向,这样可以借着东风,壳子就往西北方向吹了。


那些年,扬蚕豆或麦子的时候,我总为父亲打下手。父亲一直扬到黄昏,东边的月亮也出来了,槐树上鸟雀唧唧叫着,我的肚子也饿了。


晚上,母亲会用面疙瘩和了菜叶子给我们吃,那些时光,充盈,挺像一首诗。


文 | 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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