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发布时间:2016-05-06编辑:湘声报-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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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出生在一个偏辟的小山村。父亲是一名乡干部,常忙于工作很少在家,家由体弱多病的母亲操持着。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但在六姊妹中最小,除了上学,只能帮家里干点力所能及的事。

  

  儿时家乡的路,大多是走出来的羊肠小道,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田野和山岗。晴天走起来还算稳当,但雨天雪天却是举步维艰。

  

  那时,生产队为了不误工,分粮总是放在晚上进行。一个秋夜,母亲嘱托大姐带着我去队里分粮。吃了很久红薯和稀饭的我似乎闻到了诱人的米饭香,一路哼着小调,欣然前往。分粮的结果却令我沮丧,我们家只分了80斤谷子!大姐说是因家里缺少劳力,工分太少。

  

  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泥泞的小路太难走,我感觉大姐挑起这80斤谷子有些吃力。我提着马灯细心地为大姐照路,上坡拉大姐一把,下坡就提醒大姐把脚踩稳。大姐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家走,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

  

  尽管很小心,大姐还是滑倒了,谷子倒落在泥地里,一时我们慌了手脚,不知所措,这可是我们全家的救命粮呀!大姐坐在地上抽泣,我知道她不是摔的痛,而是害怕母亲会骂她。我一边安慰大姐,一边把箩筐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没有弄脏的谷子捧到一个箩筐里,把沾满泥巴的谷子捧到另一个箩筐里,宁可多捧些泥,也不放过一粒谷。正好此时,另外的姐姐们举着火把来接应我们了,我们才舒了一口气。

  

  儿时的冬天,雪总是很厚,天总是很冷。雨雪天到一里外的水井挑水吃,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记得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雪,风特别刺骨,我陪二姐去挑水。回来的路上,我用锄头在前面为二姐铺路,遇到积雪厚的地方,就用锄头扫雪,遇到上下陡坡时就挖台阶。我们走走歇歇,看到二姐那力不从心、奋力挣扎的模样,看到不时从桶里晃出去的水,我真是恨自己还不能挑起家里的重担。

  

  在我眼里,村里的每一条小路,都是用双脚搅拌泥土和汗水走出来的。

  

  二

  

  我终于走出了山村的小路,去了山外读初中。每次往返学校和家里,都要翻山越岭好几个小时。突然有一天,村里决定在崇山峻岭间修路了,要求家家户户都出工。

  

  一个周末,学校放了几天假,我随着三姐、四姐来到修路的工地。光秃的山上飘扬着红旗,挂着震撼人心的标语——“人定胜天”“敢叫日月换新天”。男人们在最前面开山凿石,不时传来“哎哟”的劳动号子声。挑土的人们排着长队,弯弯曲曲像条蠕动的蛇。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四姐、五姐在挖土,三姐用簸箕挑土。我想去帮帮三姐,可三姐不让,说村里不准,因为我还小,拿不到那工分。我只好在工地上跑跑腿,帮姐姐们递杯水。

  

  突然,耳边传来“快走开”的尖叫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在四姐、五姐挖土的地方发生了山崩,大家都拼命往外跑。我毫不犹豫地跑过去,看到四姐倒在了地上,脚被一大堆土方掩埋着。我哭着拼命地用双手把土刨开,推开压在四姐脚上的那块石头。尽管有惊无险,但四姐的脚还是受伤了,不能走动。后来,她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高考都放弃了。等山里的赤脚医生把她的骨伤医好后,她跟随亲戚去了新疆。

  

  等我到县城读高中的时候,村里的路已经修好了。从此,田里村有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大道”,尽管路不宽,也不平整,但出门的路却近了许多,而且走起来格外舒畅,偶尔还可以搭上顺风车。

  

  通过高考,我跳出了“农门”,吃上了“国家粮”,在县城当上了一名教师。回家看望父母时,发现山里悄然发生着变化。回家的那条崎岖山路成了水泥路,村子里的新房拔地而起,儿时的伙伴大多已南下打工,在家的有的成了养殖场的老板,有的成了基建包工头……站在村后的山头上,俯瞰这片生我养我的村庄,熟悉、亲切但又陌生。朝夕相伴的姐姐们都出嫁了,儿时的伙伴不见了踪影,许多田埂小道也不见了,通往山上的小路两旁却长满了荆棘,山变得更青了。

  

  究竟是人改变了路?还是路改变了人?我一时有些失落和迷茫。

  

  三

  

  如今,父母都已不在。可我还是常回老家看看那栋人去楼空的土砖房,走一走村里的那些路。

  

  有一天,我接到村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有一条高速公路要从我们村里经过,我那栋老房子需要拆掉。挂断电话,我亦喜亦忧,欣喜的是我们村里有了高速公路,忧的是承载着亲情的那栋老房子将不复存在。在房子被拆除之前,我拍了很多老房子的照片,留下那份最珍贵的记忆。

  

  独生女儿大学毕业后选择在千里之外的重庆工作,我预感到自己的老年生活会孤寂,起初很不开心,但我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在女儿去单位报到的那天,我开车送她。上高速的地方就在老家附近,一路上走走看看,近十个小时后抵达重庆。尽管一路有些劳顿,但还是觉得十分惬意,毕竟高速拉近了湖南和重庆的距离。

  

  后来,我从长沙坐飞机去重庆;再后来,高铁驶进了我的家乡,我便乘坐高铁去重庆,感觉重庆离我更近了。

  

  路在变,从乡间小路变成了康庄大道,从灰尘扑扑的村道变成了高速、高铁。纵使路在千变万化,永远铭记于心的还是那拓路的精神和播撒在路上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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