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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县的哥:潮起潮落打拼路
发布时间:2023-07-07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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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由南向北吹遍三湘大地。


位于湘东的攸县,地下矿产丰富,运输便利,一批攸县人走出乡土,开矿拉煤运铁,贩卖生猪入粤,当年“遍地是黄金”的深圳吸引了大批攸县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有像其他湖南人一样下工地、进工厂,而是开启了“攸县的哥”的传奇。


1998年,深圳1万多名的哥中,攸县人占了60%。2001年左右,这一比例达到了顶峰,占比高达80%以上。不仅是深圳,在广州的1.6万辆的士、3.2万名司机中,60%来自攸县,珠海、中山、佛山、东莞的的士司机也多来自攸县。


穿梭于大街小巷的攸县的哥,被誉为一群最熟悉广东的湖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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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县的哥在深圳最集中时期,石厦村一带的的士交班时排起了长龙。


南下

攸县妹子开启的哥传奇


章石山的报告文学《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记录了攸县人在深圳开出租车的缘起。


“攸县的哥”的传奇,肇始于一个湖南妹子。1990年,名叫谢吴艳的攸县妹子来到深圳打工。一天,谢吴艳从一名同事口中得知,在深圳开的士,每月能挣1万多元。这让当时月工资仅为300元的谢吴艳很是羡慕,她不断“怂恿”原本开大巴车的两位老乡去承包一辆的士。


架不住谢吴艳的劝说,两位攸县老乡花了4万元在深圳华兴出租汽车公司包租了一辆出租车,这是攸县人在深圳承包的第一辆出租车,也是攸县人在深圳“的士事业”的开始。3个月后,谢吴艳凑钱承包了攸县人在深圳的第二辆出租车。


往来攸县与深圳的货车和大巴车司机们,把开出租车能赚钱的信息带回了老家,引发了攸县人纷纷南下深圳开出租车谋生的热潮。


很快,攸县的哥占领了深圳出租车市场。攸县话,一度成为深圳出租车的行内语言。


“一人带一户,一户带一族,一族带一村”的发展模式,又被复制到其他城市,近到株洲、长沙,远到拉萨、乌鲁木齐,处处都有攸县的哥的身影。


2006年前后,累计有10万攸县人在全国各大城市开出租车。攸县的哥成为当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中国就业促进会确定的“湖南十大优秀劳务品牌”之一,并位居首位。


扎根

“为了赚钱,个个拼命”


大量攸县的哥的到来,也促成深圳多个“攸县村”的形成和发展。


在石厦村、皇岗村、大望村等城中村,攸县人前前后后的群居人数累计超过20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攸县的哥。早晨6点、下午6点是出租车司机换班时间,几千辆出租车挤满街巷,排着长龙,煞是壮观。


1997年春节后,谭继华辞掉了在攸县乡镇企业每月420元工资的会计工作,和妻子一道,坐了两天两夜的大巴,来到深圳。


“那时候,在我和很多攸县的哥心中,深圳不过是个赚钱的地方。”在福田区皇岗村,谭继华和另外两户老乡的哥挤在100多平方米的出租房里,每户1间房,共同平摊一个月的房租、水电费。就这样,他和妻子在深圳有了落脚之处,但并没有家的感觉。


为了尽快适应这座城市和的哥身份,白天,谭继华跟随一大帮攸县的哥老乡走向街头熟悉地名,凌晨客少时,就喊上熟悉的老乡带着自己开车探路。


熟悉了深圳的街道路线后,谭继华考取了出租车司机从业资格证,终于租下了一辆出租车的副班。那时候,深圳的士已经实行正班、副班的机制,两个司机合伙开一台车,一个开白天、一个开晚上,共同负担出租车公司的“份子钱”。


在深圳,人们常常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挂在嘴边。谭继华发现,只要不违法、勤快,就很赚钱。“每天一早带着妻子做的饭上车,中午没有客人时就赶紧停车吃几口,看到客人来了,立马将饭盒盖上,送完客人再趁机扒几口饭。”谭继华说,一天工作11个小时以上是常有的事,没有周末,哪怕生病也不敢休息。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大部分时间都在轮子上转。


“勤劳、团结、霸蛮,为了赚钱,肯拼命。”谭继华这样总结攸县的哥身上的特质。几年下来,谭继华如愿在老家盖了新房子,先后把两个女儿供上了大学。


比谭继华早一年踏进出租车行业的攸县人谭剑则住在福田区石厦村。这里被称为深圳“的哥村”的城中村,与深圳的繁华都市仅一街之隔,饱含着攸县人在深圳打拼的酸甜苦辣。


据谭剑回忆,1997年打车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客人上车后一般要花二三十块,这个价位普通人消费不起。香港回归后,每到周末就有大量香港人涌入深圳消费,打车的客人中香港人占到六成以上,其次是深圳的生意人。“香港客人出手阔绰,乘车也文明,很少斤斤计较,的哥们也很乐意搭载。”谭剑说。


有一次,谭剑接到一名外国乘客,因为完全无法沟通,外国乘客只好换了一辆车。从那之后,谭剑意识到掌握英语的重要性,于是他找会说英语的老乡请教,尽管口音不纯正,但勉强能够开口。


很多香港人能说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和英语,加之深圳外国人众多,攸县的哥们便利用下班时间,恶补英语。1997年来深圳的攸县人龙忠良加入的哥大军后,一直坚持自学英语,成功通过了英语四级考试。在他车里,有3本留言簿,里面都是外国乘客用各种语言写的留言。龙忠良形容,像是写下了“整个世界”。


“1个月收入轻松过万,比在攸县开车强多了,是普通工人收入的10倍以上。”1998年,谭剑风光回乡,在老家盖起了新房。同年,谭剑也按“攸县的哥”的传统,包下一辆出租车成为正班司机,还带着老表刘小年来深圳当副班司机。


尽管赚到了钱,但在谭剑的内心对这份职业始终缺乏足够的认同感。在他看来,做这一行的,大部分是低学历或者没有其他技术的人。


深圳大学教授丁未曾花5年时间,研究过“攸县的哥”群体,深刻剖析过谭剑等外来的哥的心理,她在文章中称攸县的哥为“无脚鸟”。丁未如此写到:他们一天12个小时基本都在车上度过,一年或者几年才能回到故乡看看,只为每月应付1万多元的“份子钱”,一干就是10年、20年,青春在车水马龙中度过。“无脚鸟”和这座城市一起成长,努力褪去身上的泥土味,挣养活一家人的辛苦钱。


转型

有人坚守,有人离开


穿梭于深圳大街小巷的攸县的哥,见证着城市的扩张和生长。


谭继华注意到,深圳的攸县的哥流动过程也在发生变化。第一阶段从1994年至2000年是高峰期;第二阶段是2001年至2008年,中间有起落,但仍达到一定的数量;2008年以后的第三阶段是衰退期。


随着经济快速增长,的哥们的收入却没有跟上节奏,但开出租车毕竟有一份稳定的现金收入。正因如此,“攸县的士村”经常有人离开,又有人进来。


2005年,开了8年出租车的谭剑开始考虑转型。当时,谭剑想在深圳买房,妻子说了一句“难道你想在这里打一辈子工”,令他放弃了这个想法。那时候福田区的房子每平方米不到1万元,很多的哥咬咬牙能按揭买房,但下手的人不多。


之后,谭剑辞掉了出租车司机工作,创业投资承包大巴、搞运输,因缺乏经验,很快亏掉了攒下的积蓄,无奈之下,又重返出租车行业。


“滴滴打车”横空出世后,谭剑成了网约车驾驶员。时间更加自由,但竞争更加激烈,收入也在下滑。2018年,谭剑和老表刘小年返回攸县,带着多年来攒下的积蓄,发展种植产业。


在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等政策文件的支持下,近年来,越来越多在深圳打拼的攸县的哥返乡置业创业。用谭剑的话说,年龄大了,人终究是要落叶归根。


而谭继华则是深圳攸县的哥“坚守者”群体的代表。他因为服务优良,不拒客、不宰客、不绕路,加上肯学习钻研,2004年通过了客运管理部门推行的星级驾驶员考核,成为深圳市首批“五星级驾驶员”之一。从业20余年后,他被聘为深圳某出租车公司运营部的经理,走上了管理岗位。


2010年,深圳允许外来工攒积分转深圳户籍,不少获评“五星级驾驶员”的攸县的哥,成了“新深圳人”,拿到了深圳户口,住进了政府提供的福利性廉租房。


也有不少攸县的哥在深圳置业,举家搬到了深圳。1999年,攸县人谢建乐来到深圳,从副班司机干起,赚钱站稳脚跟后,把他的弟弟、妹夫、两个儿子、侄子共6人,全都带到深圳从事出租车行业。他们承包了3台出租车,足以让全家人在深圳过上好的生活。


深圳的攸县的哥中,不乏转型的成功者。攸县政协委员、东莞市恒泽利塑胶模具制品有限公司徐文峰就是其中一位。


1981年出生的徐文峰,2001年跟随亲戚来到深圳开出租车,在了解到冶炼提纯行业很赚钱后,他于2004年在广东深圳、湖南永兴等地做起了冶炼提纯业务,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008年,徐文峰又转型做塑胶制品,2015年开始主攻新能源车塑胶配件生产。徐文峰介绍,目前他的公司已与比亚迪、长城汽车、广汽集团等企业合作,成为大型车企的供应商。


攸县人周煜和郭开华不开出租车很多年了,离开这个行业后,两人结伴从保险公司业务员做到了高级经理,手下100多人的团队,全是攸县人。


由于城市公共交通的完善,很多的哥转型制造、物流、贸易等行业。比起巅峰时,如今在深圳的攸县的哥数量已经减少了许多。


2017年,深圳市攸县商会成立,徐文峰、周煜、郭开华等都是商会的成员。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开的士还是经商,攸县人在外闯荡,积极回馈家乡、相互扶持。据不完全统计,攸县人在深圳投资企业已超过5000家,年产值突破千亿元。


不知不觉中,攸县人已在深圳创下了“千亿产业”。


文 | 政协融媒记者 许望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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