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长沙某企业员工冯彰在长沙县星沙街道望圣桥社区就业微市场找了一份平面设计的兼职工作。“一单一结算，利用空闲时间，赚点零花钱。”冯彰说，他从去年5月开始加入“零工大军”，贴补家用，除了本职工作，得空就去社区就业微市场转转，刷下招聘APP，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办公室白领兼职网约车司机，健身房教练兼职外卖员，销售经理兼职游戏代练……在长沙，时间灵活、选择自由、工作弹性大的零工经济十分活跃。与此同时，零工群体面临抗风险能力较差、劳动者权益保障不足等问题。

长沙远大路立交桥下，这里主要聚集的是装修、建筑类零工。政协融媒记者 许望桥摄

工作被“零工化”

和冯彰一样，在一家企业宣传科工作的95后刘元俊也找了一份兼职，为长沙县一家装备制造企业提供产品拍摄服务，报酬为每天200元，当天结算。

“干完主业，再搞点副业，做了一段时间还不错。”刘元俊说，在他的朋友圈里，搞副业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演唱会门口当一天兼职化妆师、下班在网上接视频剪辑、周末时间为微电影公司写剧本……越来越多的正式工作在被“零工化”。

事实上，除了兼职，在长沙零工市场，还有大量以零工为主业的劳动者。长沙的网红经济、夜经济兴旺，让零工市场充满着烟火气息。

餐饮、娱乐、物流配送等行业用人单位灵活招人，薪资随走随结。海底捞在长沙市岳麓区的某连锁店内，一半都是零工员工。打开招聘软件搜索发现，海底捞在长沙市内的门店都在常态化招募零工，每小时19元，工作满4小时即可。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等餐饮品牌也贴出零工“招募令”，求职者只需时间、精力匹配，即可应聘上岗。

短期用工、临时用工、小时用工……零工市场不仅让企业、商户的招工找人成本更低，也让求职者找工作的效率更高。记者在走访中了解到，有不少求职者把打零工当作找到正式工作前的过渡。

除了服务业，在长沙汽车东站、人民路立交桥、中山路中山亭等地附近，还活跃着一群群从事建筑业、装修业的马路零工，他们普遍年长，少见青年人。修水电、治漏水、做木工……不论寒冬酷暑、风吹日晒，他们骑着电动车，载着工具，守在马路边的固定区域，等待雇主来找，谈好价钱后便跟着去干活。

“我们以前大多是建筑工，在工地干活，现在年龄大了，有的工地不收55岁以上的人，没办法才自己找活干。”远大路立交桥下，59岁的装修工老罗告诉记者，干零工也有好处，时间上更自由，还能兼顾家里。干零工的工钱也有保障，干一单收一单的工钱，一般不会被拖欠。

零工市场的冷与热

2022年8月，省人社厅印发《关于加强零工市场建设完善求职招聘服务的通知》，要求各市州通过畅通零工市场信息服务渠道、推广零工求职招聘快速对接服务、保障零工市场发展场地设施等10条举措支持多渠道灵活就业，更好地促进大龄和困难等零工人员实现就业。

近两年来，长沙陆续建成9个零工市场、1个湘赣边就业服务驿站、36个社区就业微市场，线上线下累计归集企业岗位8万余个，服务群众近5万人次。

“五一商圈”聚集了茶颜悦色、文和友等一批新消费品牌，这里便有针对性地打造了“新消费零工市场”；马栏山视频文创园，新兴的“视频文创零工市场”为短视频演员、网络主播等新兴就业创业群体提供服务；雨花区把零工市场建在政务服务集中的雨花市民之家……

位于长沙汽车西站的湘江新区零工市场于去年12月建成开放。客运、地铁、公交车等多种交通方式在此交汇，人流量较大。零工市场既面对市内的待业人员，更面向来自全省各地甚至是全国各地的外来务工人员。

“下车就找工作”“一次求职登记，终生岗位免费推荐”等招牌，张贴在零工市场外墙显眼的位置。

记者走访湘江新区零工市场时发现，零工市场大厅内配备了空调、饮水机、休息椅和洽谈桌等，设置了求职指导区、直播带岗区，显示屏上滚动着企业招聘岗位信息。4月3日上午，记者守候了一个小时发现，里面除了工作人员，没有求职者进来。

零工市场工作人员介绍，到现场来求职、咨询的人不多，一天最多的时候几十个，少的时候只有几个。日常大多是在线接收求职者简历，微信公众号发布招聘信息，与企业建立联系，为求职者推荐岗位。虽是零工市场，却并不局限于提供短期用工岗位信息，招聘信息中也有大量长期正式工作。

工作人员表示，零工市场收集到匹配50岁以上人群的工作岗位不多，这个年龄段，大多数是保安、保洁岗位，鲜有建筑、装修行业的工作岗位和零工岗位。

只招50岁以下的人，是求职者的一道坎。在芙蓉区零工市场、八一桥社区就业微市场、长沙市人力资源市场等地走访时，记者发现，偶有几个进门咨询求职者均是年轻面孔。

年轻人愿意在招聘网站、网络直播间、线下招聘活动等中寻找求职机会，年长者更相信既往的经验。

几位马路零工告诉记者，虽然知道长沙有人力资源市场且新建了多个零工市场，但他们依然愿意待在多年约定俗成的“老地方”，方便雇主来找。他们也到零工市场看过，但发现匹配的岗位信息很少，便不再去了。

随着近年房地产市场进入新阶段，马路零工们接的活已不及以往。在人民路立交桥下等活的油漆工何泽飞告诉记者，经常几天都等不到一单活。“过去最辉煌的时候，一个月赚1万多元，现在严重打折扣。”加上有些零工年龄大了，他们的“队伍”一边有老人离开，一边有新鲜血液加入。春耕、秋收时节零工人数较少，很多零工会在这时选择回老家干农活。

为适应年轻求职者网上求职的需求，目前，长沙人社部门在线上大力推广使用“湘就业”“长沙人社一码通”微信小程序，并在市区户外电子屏滚动播放招聘信息，方便求职者随时随地扫码查询。

针对年长者的求职需求，长沙市人社局表示，将积极搭建覆盖全市的“社区就业微市场—零工市场—人力资源市场”三级市场体系，充分发挥零工市场及社区就业微市场建设实效，构建“15分钟就业服务圈”，促进更多劳动者就业。

零工权益需合力保障

据省人社厅一体化信息平台和有关调研显示，截至2023年9月，湖南省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及灵活就业人员超过370万人。

2022年省政协围绕“落实就业优先战略实施情况”课题开展调研协商监督，2023年又围绕同课题开展民主监督“回头看”。

课题组提交至省委、省政府的调研协商监督成果，提出了充分发挥数字经济、平台经济的带动作用，积极发展移动出行、在线娱乐和“会展经济”“夜经济”“网红经济”等，拓宽就业新渠道；组织开展特色行业就业技能培训、岗位技能提升培训，增强劳动者新就业形态的就业能力，帮助其通过临时性、非全日制、季节性、弹性工作等形式实现就业增收。

记者发现，相关意见建议得到相关部门的积极采纳，助推了《关于贯彻促发展惠民生要求落实优化调整稳就业政策若干措施》等政策文件的出台。

调研中，委员们了解到，零工群体由于灵活分散、流动性强、工作碎片化、劳动关系较为复杂等原因，面临监管困难、抗风险能力较差、劳动者权益保障不足等问题。

“权益保障面临许多困难，尤其是职业伤害权益保障。”省政协委员、湖南金州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岳在工作中接触过不少新就业群体、自由职业者、零工等合法权益受到侵犯的案例。

刘岳建议，各级政府相关部门应结合零工群体生活特点，深化零工经济的政策扶持，制定相关行业规范；规范平台企业与劳动者之间的用工关系和用工标准，如平台企业抽成标准、劳动者薪酬待遇标准等；明确平台企业对劳动者的社会保险责任和义务，指导和督促企业依法合规用工，保证劳动者合法收入。

省政协委员、娄底市总工会副主席曾小坤表示，要督促用工企业依法缴纳社会保险，纳入统一社会保障体系。今年省两会，他提交了《关于进一步加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工作的建议》提案，提出应加快建立健全工会与人社、法院、司法局等联动的劳动争议矛盾纠纷多元化解机制，依法维护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合法权益。

曾小坤呼吁，政府相关部门指导企业与劳动者订立书面协议，合理确定企业与劳动者的权利义务；对采取外包等其他合作用工方式，劳动者权益受到损害的，平台企业应依法承担相应责任。

在职业伤害保障制度方面，曾小坤认为，有关部门要鼓励市、县开展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工伤保险试点，拓展工会组织覆盖，引导新就业劳动者依法维护自身权益，并加大对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技能培训和法律服务，广泛宣传宣讲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条例，不断提高劳动技能和依法维权素养；设置更多法律援助服务点，保护零工群体的合法权益。

（应受访者要求，冯彰、刘元俊、何泽飞为化名）

文 | 政协融媒记者 许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