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母亲的“土哲理”
发布时间:2025-06-27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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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乡下,母亲是个地道的农家妇女。她识字不多,一开口便是浓重的方言俚语。然而,那些貌似土得掉渣儿的话,我细思之下,又觉生动有趣,充满智慧,令我自省,催我前行。


记得少时在田间奔跑,追风戏蝶,有一次不慎摔倒,膝盖也磕破了。那惨不忍睹的两膝把我吓坏了,我就势趴在那儿号啕大哭。然而,不远处的母亲并没有买账,而是继续弯腰插秧,并且头也不抬地说:“娃儿,眼睛是个胆小鬼哟!”我茫然无措,委屈更甚,以致哭声震野。


母亲摇摇头,似乎很无奈。她慢慢直起腰,指着田里的秧苗道:“娃儿,你看这些苗,刚插下时东倒西歪的,可过不了两天,它们自己就会站直了。你的腿要比秧苗硬实多了呀,自个儿爬起来吧!”


我怔了怔,依然抽咽着,却又忍不住偷偷瞅了瞅母亲面前的那些秧苗,果然是一副“残兵败将”的样子,但田埂边上那些前两天插下的,其时已元气满满,正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着呢。我当然不能输给纤嫩的秧苗,在慢腾腾地爬起来的瞬间,双膝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秋收时节,稻浪翻涌,丰收的喜悦盈满四野。我随母亲下田时,望着那无边的“谷海”,心里是既高兴又惆怅——这么多谷子,可以换很多新衣服新玩具了吧!可是,啥时才能割得完呢?我还想逮几只蚂蚱去喂小鸡呢……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一边熟练地挥舞着镰刀一边说:“娃儿,眼怕手不怕!你不要急,跟着我做就行了。”我只好学着母亲的样子,勉强弯下腰,左手抓稻,右手执镰,然后用力地割了起来。但那稻茎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结实得超乎想象。


我急得汗沁额头,嘴里也念念叨叨,抱怨个不歇。母亲却笑了笑,转身开始耐心地示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你看,左手少抓几根,右手刀口放平,用力还要均匀……”我耐着性子,试了又试,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割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15岁那年的雨季来得有些猛。物理模拟试卷上一个个刺目的红叉洇透了纸背,我万念俱灰地蜷缩在池塘边的老柳树下,泪雨纷飞。父亲远远地瞧见,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考不好还能怪别人?瞧你那怂包样!”好在闻声赶来的母亲打断了父亲的责骂,疾步把我拉到池塘的另一边,让我跟她一起采莲蓬。


只见母亲气定神闲,目光专注,抬手将竹竿轻轻一挑,莲蓬便兴奋地钻进了筛网里。“娃儿,你看!”母亲指了指荷叶道:“天上下雨,它们便接着,接多了,就弯个腰或者低个头,水自然就淌走了,只当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我们人也是一样呢!想笑就笑,该哭就哭,没啥丢人的。这次没考好,咱回头再把那些错题多做几遍,弄懂了,熟练了,就像我摘莲蓬,自然手到擒来。对了,你爸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急景流年,如今我已乐天知命,母亲也早已年逾古稀。母亲的话,依然是土得掉渣儿,有些甚至根本无法用普通话来转述。然而,她那源于四季劳作、一草一木与人生经验的朴实话语,原本就暗蕴哲思,潜藏至理,给予我的生命以无尽的滋养,让我能看穿生活的假象,认清事物的本质,不怨天,不尤人,在反求诸己中,在痛定思痛后,继续勇敢地踏上追梦的征途。


文 | 阿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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