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凤林

　　秀峰公园在城的繁华地，有山有水。水当然盛放哪里都晶亮可人，湖水镶嵌城池，宛如城市别了一枚水晶的胸饰。城内人休闲散步都取这里，围绕湖水行走，活泛筋骨，身心也爽气；城外人进城，以及外地人到益阳，也玩这水，一路观柳色花香，看湖中倒影变幻，游兴亦浓。

　　公园另一面是山。公园在离湖有些距离的地方建东、南两大门，东大门进去是山，南大门进去也是山，山都不高，但山静林密，有几条小石子路隐进密密的林子里去，林深树黑，愈见隐进去的小路神秘，让人心生探幽寻趣的兴味。如果真沿着小石子路穿越黑密的树林，爬上去站在小山顶，山那面绿树围拥的湖水亭榭也就朗然在目。如今，东南两大门进去交汇点再新添烈士广场，平整宽阔，四周苍松翠柏，给公园又增亮点景色。

　　公园，山水物事生趣，但最具趣味的还是园中游人。

　　园内水榭几处，但唯西方角上的一处水榭最为欢乐。每日夜间，华灯初上，花鼓戏爱好者们必在这里吹拉弹唱，好一番热闹。此地也独成一角，水榭做成尖顶的五间小亭，正好成演出戏台，面对水榭扇面建了梯形看台，这里就成花树围护、湖水作背景的露天戏院了。

　　看台每日必定坐满，空处也站人，后来者站、坐都无着，就在最外围踮着脚尖做高脚鸡抬高头上耳目观听。细细观察，你会为场内场外花鼓戏喜爱者的痴迷而感叹。这样的一群人，每日按时必至，他们是吹打拉唱都能来，对于成百上千的花鼓戏剧本也了然于心。他们或许有过粉墨登场的经验，或许只是日久的看客成了真诚票友，现在他们自发聚集一处，专不专业并不重要，唱做走不走样也不要紧，只要爱戏的心不改，演戏的劲头不减，人老无事，长日赋闲，就用戏用唱用吹用热闹打发无事的日月。能与一群热爱花鼓戏的人日日集会就好，人在戏中温存，心在戏中温暖，日子在戏中酿出了甜味。

　　照例是要隆重地开台。打鼓的必是好手，鼓点一响，大锣、铙钹、点锣跟上来，锵锵铿铿。接着二胡拉出了好听的戏调，唢呐跟上来了，并有笛子、杨琴、电子琴相随，热闹就这样开场了。开台一停，一个女人握着麦克风站出来，向着看台上满满的看客先是一鞠躬，而后笑笑地说着些事情，无非是昨日有人出了什么主意，觉出好；或是有人提出来要唱一出化妆戏全本，他们正在准备。“不过这事，来这里的全是没拿工资的，各位要多多捧场支持。”亲和随便实在，多数人就对着她叫着好。

　　那女人随后就对着看台下喊：“桥北的李师傅来开个场吧。”看台上真就走出一位老者，上来与吹拉的细细交待，鼓点一响，二胡一发声，桥北李师傅走出两个台步就开唱：“叫一声我的妻，休要埋怨，细听我王金龙，口吐真言——”唱得正酣，就见人一手拿着瓶水一手拿盒纸烟，笑着送给唱者，唱者并不停下，只是微微点头致谢。

　　有时候，台下看得正入神，忘记了拍手，掌声有些稀拉，那女主持就有些笑笑地来气：“天咯样热，人家唱得汗水四流，大家掌声响点啊。”接着在前排观众一片响应的热烈掌声带动下，看台就翻浪样地响起了哗哗的声音。

　　这一夜，上演的是粉墨化妆的全本《状元拜母》，演员就在五角亭化妆穿戴打扮。戏开场了，大家挤挤坐着，外围已是里外三层，下面五间小亭内外也全是人，先是有人劝阻着挤向表演那点地方的观众，最后劝阻的也只得放弃，没办法哪个戏迷都想近近地看。好在还是给演员留了点地方，只是那行走山河的台步向内缩小着圈，转出小小的两步，暂作离家进了京城的千里。演的真是卖劲，那进京的状元回家跪见落难老母，下去的两膝竟滑出数尺，热泪双流地拥着老母。台下登时叫好声掌声一片。

　　演员的台词也是随心的，譬如那个赶着不孝媳妇游乡的走卒，就把剧情移到了秀峰湖桃花仑，告诫着身边世人必得孝敬父母，不得欺老凌弱，观者觉出更为亲切，也更为有趣，戏也更近教化了。

　　这是爱戏人的节日。深夜戏散，看台上许多人不走，定要陪着戏人卸完妆才去。秀峰湖游人渐稀，仍灯明火亮的美丽。那看戏人在回家路上，伴着灯火，还自个唱出刚才戏中的两句感人唱词，可能走调，词也记不全，仍无端觉出戏在心中未散去，正浓正酣地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