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蔡霞：湖南省政协委员、国家一级演奏员、湖南艺术职业学院音乐学院副院长

李朋奇：长沙市中医康复医院推拿科医疗按摩师、湖南省音乐家协会会员

7月25日晚，长沙音乐厅湘江大厅，一曲悲伤浪漫的《流浪者之歌》奏毕，将“光在弦上——李朋奇二胡独奏音乐会”引入高潮。

舞台一侧，身穿蓝色礼服的湖南省政协委员、国家一级演奏员、湖南艺术职业学院音乐学院副院长蔡霞屏气凝神紧盯着台上，当大厅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她长舒一口气，“这下没问题了”。

这首西班牙作曲家萨拉萨蒂的小提琴名曲《流浪者之歌》，用二胡演奏起来有相当大的难度。如果闭上眼睛聆听，没有人能想到，台上年轻的演奏者李朋奇是一位盲人按摩师。

这场音乐会的背后，是蔡霞和李朋奇11年的师徒“琴”缘。音乐之光照亮了李朋奇的黑暗世界，蔡霞的温暖和善意也照进了一颗顽强自傲、不屈服于困境的心。

一场音乐会结缘，主动拜师

在湖南民族乐团的伴奏下，李朋奇用一曲二胡与民乐《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拉开了音乐会的序幕。台下有许多远道而来的客人，包括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二胡演奏家宋飞等都是应蔡霞之邀前来为李朋奇“捧场”。

蔡霞（左一）和李朋奇（左二）在音乐会上

对35岁的李朋奇来说，二胡就是他探索世界的眼睛。出生在岳阳市平江县一个小山村的他，3岁开始视力下降，从微弱的视线逐渐完全陷入黑暗。

“第一把二胡是父亲买的，几块钱。”八九岁的李朋奇对二胡兴趣浓厚，并展现出过人的天赋，靠着听录音自学，他居然会拉不少曲子。后来，他接受了亲友的建议学习按摩，2010年来到长沙市中医康复医院推拿科担任医疗按摩师。

2011年的一天，朋友送给李朋奇一张5月22日的湖南大剧院音乐会门票，正是蔡霞的第一场独奏音乐会“弦舞——蔡霞胡琴艺术音乐晚会”。当晚，观众席里的李朋奇被精湛的胡琴演奏所打动，当他听到舞台上带着节奏的脚步声时，低声问身旁的朋友，得知原来胡琴表演配了舞蹈。

“我能感受到观众听得很认真，说明表演吸引了他们。”于是李朋奇很想结识这位具有创新精神的蔡霞老师，他到处托人，希望能够拜蔡霞为师。

“说实话，我当时没有时间带新学生，但不忍心让他失望。”第一次见面约在蔡霞家里，听李朋奇拉了一首《三门峡畅响曲》，蔡霞竟然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当即说：“行，我教你！”

从此，蔡霞开始不定期给李朋奇上课，指导他参加各种比赛，经常开车接送他，从未收过学费。一晃11年过去，蔡霞感慨，“最初我儿子还在读小学，朋奇到了楼下经常是他下去接，现在他已经快要高考了。”

“我能不能也开一场音乐会？”

“蔡老师，我能不能也开一场音乐会？”李朋奇突如其来的提问，一度让蔡霞陷入“两难”。

2017年，蔡霞在国家大剧院举办了硕士毕业音乐会——“戏与乐的对话”胡琴专场音乐会。由于不遗余力地推动最具湖湘特色的民族乐器——大筒，频频亮相于各大晚会的蔡霞被媒体称为“大筒传人”。

老师的成就，激发了李朋奇的梦想。其实蔡霞最初有点犹疑，尽管朋奇有天赋，但他练琴时间有限，而专业音乐会曲目难度高，担心他完成不了。但她依然为李朋奇选定了十首曲目，告诉他，“你按我的计划走，每年完成两首曲子的练习。”

慢慢地，蔡霞知道，如果朋奇好一阵没来上课，肯定是“摸谱子”去了。而当他再出现的时候，总能带给蔡霞惊喜。

“摸谱子”是一个特别考验耐心的过程。琴谱没有盲文版，每一首新曲子，李朋奇需要反复听录音，把一个个音符听出来记在心里。蔡霞感慨，“特别是一连串的变化音，想象不出他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一点点听出来。”

五年后，李朋奇终于练好了音乐会需要的十首曲目。这漫长的练习，都是他每天晚上挤出来的时间，而白天都是满满的工作。蔡霞十分心疼，“拉二胡要求身体放松，手指要柔，力要用在指尖；而按摩恰恰相反，身体相对比较紧，用力要深沉，他得克服这种矛盾。”

在蔡霞眼里，李朋奇也有执拗的一面，尤其是当师徒对音乐的感觉和处理不一致时，他总不太愿意接受改变，需要反复帮他举例论证，才能最终说服他。

“这个过程也锻炼了我的耐心，如果换成其他学生，我早就发脾气走人了。”蔡霞笑着说,“朋奇喜欢思考，也特别执着，比较坚持自我，但如果没有这种‘执拗’精神，他也走不到今天。”

“按摩是谋生手段，二胡是一生追求”

7月25日，在长沙交响乐团的协奏下，李朋奇和蔡霞联袂演奏了二胡、大筒与交响《浏阳河畔》，师徒合作的温馨场面将“光在弦上——李朋奇二胡独奏音乐会”推向高潮。

“朋奇是我教过最有天赋、最刻苦、最执着、最励志的学生。”在音乐会结束之际，蔡霞上台拥抱了李朋奇，面对观众给予了动情的评价。

为了这次演出，蔡霞通过自己多年积累的资源和人脉，凝聚了台前幕后200多人在无私奉献，包括钢琴艺术指导郑乔一、扬琴伴奏龙婕，以及长沙交响乐团和湖南民族乐团的乐手们。他们被李朋奇自强不息的精神所鼓舞，也用温暖成全了他对梦想的孜孜以求。

面对蔡霞的付出，李朋奇无以为报，常常说，“蔡老师，我帮你按摩吧”，但蔡霞总不忍心让他劳累。蔡霞说：“朋奇承担着繁重的工作，凭一己之力供养全家，还能坚持练琴并达到非常高的水平，确实不容易，我很佩服他。”

“按摩是我谋生的手段，拉二胡是我一生的追求。”今年10月，李朋奇被评为长沙市中医康复医院首届“推拿名医”，他自豪地说：“没有乐感，拉二胡不打动人；按摩也要有感觉，不然用了力别人不舒服，也治不了病。”对他而言，按摩和二胡分别代表着现实和梦想的两个世界，“音乐给人带来精神上的愉悦，按摩则能为病患带来身体上的放松。”

音乐会最后，李朋奇与十余位二胡演奏家共同奏响了一曲《战马奔腾》，震撼人心的旋律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些演奏家都是我的老师和朋友，尤其蔡霞老师经常鼓励我，让我梦想成真。”回忆起这一幕，李朋奇感慨万千，“从农村出来，从买房到成家，都靠着这双手。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和个人的坚持，我做不到今天的自己。”

“通过这次音乐会，希望更多青年人从李朋奇的故事中得到向上的力量。”蔡霞说，“他都可以一步步朝梦想前进，你为什么不能？”

文 | 政协融媒记者 刘敏婕

来源：《文史博览·人物》杂志202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