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楚辞》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还是东方植物美学的集大成者。《文史博览•人物》特邀请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中心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吴灿撰写“楚辞里的植物”专栏。

“予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东汉王逸注说：“十二亩曰畹。”则九畹为一百零八亩，以此来看，屈原种的兰与蕙，面积差不多。这样解诗，当然是很机械的。不过，也可看出，屈子眼中，兰、蕙地位相当。王勃《七夕赋》，用“蕙心兰质”形容年轻女性心地纯洁、品质高雅，后来就在汉语中继续沿用下来了，成了一个成语。

根据黄庭坚的描述，兰与蕙的主要差别在于，前者是一柱一花，后者是一柱多花。春兰一花，蕙兰多花。一柱多花跟一柱一花一样，都是兰科植物，而非《楚辞》中的“蕙”。二者虽同名，而实际上是两种植物。至于《离骚》中的“蕙”，到底是什么植物，屈原没有明说，给后世的注疏家留下了空间。

在很长的历史时期，蕙被认为是“薰”，因为《广雅》中说：“薰草，蕙草也。”薰草的记载可以上溯到《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浮山上有一种有草，麻叶方茎，红花黑果，闻起来有蘼芜的味道，佩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名字叫作“薰”。

《文史博览·人物》2023年第9期 《蕙与灵香草》

“薰”在植物学意义上是一种什么草，也不清楚。只知道它可以用来当熏香，就是《汉书》中所说的：“薰以香自烧。”魏晋时嵇含作《南方草木状》，也认为“蕙草”即薰草之异名。这一观点一直延续到宋人吴仁杰的《离骚草木疏》。又有人说，薰或者蕙，是同一种植物的不同部位的称呼，茎与叶谓之蕙，根则谓之薰。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提出，零陵香的本名就是古代的蕙。这点后人意见一致，但产自哪里，则有些异议。

零陵香以产地“零陵”冠名，自然应该产自零陵。但是零陵有郡名，有县名。作为郡名，始于西汉，治所在今广西全州，郡域范围涵盖今桂林、永州、衡阳以及邵阳等地。零陵香确实是零陵特产，但古代的零陵已经不是今天的零陵了。

从今天的地理位置而言，零陵香主要产于两广和云南地区的山岭之间。当地人叫灵香草，报春花科珍珠菜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春末夏初开黄色小花。沈括说，零陵香即唐人所说的“铃铃香”“铃子香”，因为开花倒悬如铃铛。但灵香草的花朝上长，有点类似于迎春花。入秋时，全草拔起洗净，阴干烘干皆可，用以浸油梳发，或置入箱柜薰染衣物，也可以作火锅配料。我一个桂北的朋友说，山里遍地都是灵香草，每年都有外地客商前来收购。

灵香草有异香，可以防蛀虫。据说这一发现来源于宁波天一阁的主人范钦。某一日，范钦上楼检查藏书，发现很多书页都被虫蛀过了，唯独《书经新说》第六卷完好无损。他好奇地翻了翻，发现中间夹着一棵干草。他请教了广西药农，才知道是灵香草。这在浙江读书人看来比较新鲜的事情，在广西的普通民众都当作常识。

故事无据可考，但天一阁的藏书可能真的用到过灵香草。2001年，中央档案馆与桂林市档案馆完成了“灵香草的防虫作用及档案防虫剂研究”项目，通过现代科学手段发现，灵香草确实有防蛀的奇效。

文 | 吴灿

本文原载于《文史博览·人物》202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