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我以辛夷为摹本
发布时间:2024-04-26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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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其香如兰,其形如莲,又称玉兰、木兰、木莲。


除夕那日,与朋友一同到花市。那时邻近中午,花贩似乎想早点回家过年,都在降价抛售花卉。


我意外地买了一把辛夷,说“意外”是因为本想买带枝的樱花,却没想到竟然有辛夷,乍见时颇为惊喜。


辛夷开花时,与梅、樱相同,都是有花无叶。这三种花也都数大为美,在大片的山林才能看到簇簇的红花白花。梅花樱花花蕊细巧,而辛夷每朵都如碗口般大,花瓣厚而不沉,花色艳而不俗,不似梅樱纤柔,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风骨,那种风骨,是不对浊世认输的傲气。


辛夷是向上绽放的花,我喜欢这样的神采。


第一次认识这种花,我并不知道是辛夷。十年前第一次到上海,住在白玉兰宾馆。当时觉得白玉兰这名字挺寻常的,以为是那种常见的玉兰花,那时正巧是花开时节,同行的上海人在路边看到一棵开花的树,跟我解释:“那就是白玉兰,是上海市花,又叫木莲。”我才知道原来与我之前的认知不同。也因为白玉兰,我才认识了与之同科的紫玉兰。


有一种人,见过一面,就知道与君是故交,明白彼此能成为莫逆。有一种花,见过一回,就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待再见时,会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而辛夷就是这样的花。


古代吟咏辛夷的诗多到无法细数,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王维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辛夷应该是长在山中的,两年前在香港大屿山的山径,看见一株盛开的辛夷。那时刚过完春节年假,但尚未到元宵,那山中的花朵报春似的盛开,生机勃勃,满树繁花似浪涛扑击。


辛夷花的瓣沿是简洁流畅的弧,没有锯齿般的凹凸。花瓣的中心是无数支细蕊,往内斜倚紧紧包覆花心,无一例外,如三千一念,若将辛夷与人相比,我觉得那应当是瞬间的领悟,是须臾的灵光,是偶然的刹那。这样的灵光,不常有。


曾在汪曾祺的文章里读到他描述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四川女人,跟着五十多岁的丈夫去放蜂,因为他们的口音天南地北,表现出两人迥异的生长环境。汪曾祺因而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那女人说:“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着来了。”他笔下的这个女人决定跟着男人逐花而居、漫走天涯时,那决定性的一念必然闪烁着灵光,真正的原因应当是她真的喜欢这男人,因此没有过多的考虑,利落果决地执意跟着他,那是无比坚毅的勇气。


生命中总会有一些东西,莫名地、倏忽地撞到心上,也许是一个人,一件事,又有时是几个零星的字句。刚开始是高音的升拔,而后渐化成低音的回旋。


那升拔的高音,即是决定性的瞬间,无关学识、无关雅俗,这是瞬间的灵光,就好像在山野见到一树辛夷,紫的艳丽,白的耀眼,瑰美得令人忽视不得,却也因为在野地,所以天穹辽阔,因此心胸涤荡,所做的忖度皆坦率,所下的抉择皆无畏。它是英气的存在,清清廓廓昂挺挺的不萎弱,有坚持、有风骨、有目标,一心向上,对世间保有一点冷静,却又有敏锐的生命力。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刹那所构成,有时顽强、有时脆弱、有时温暖、有时淡漠,总是庸碌与出尘共存,混浊与清明嬗递,欣悦与悲伤交叠。每当在心念向下沉沦之时,不经意间总会有灵光乍现,让我们跃然奋起。


为花开心喜,为花落哀伤,其实花本身是不在乎的,它们自开自落。然而人心如画工,要将自己画成什么模样?


我以辛夷为摹本。


文 | 王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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