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80岁了,却始终没有歇下来。出入采买、一日三餐、捡场打扫、擦身换洗……是当下老母亲的日常。身体毛病并不少的她独自料理着家,也照顾着半自理的老父亲。
忍饥挨饿、缺衣少穿的儿时,是母亲大半辈子艰辛的开始。那样瘦小的母亲不顾寒风将焐手的炭火笼吹向结冰的水塘,或是旧鞋被泥水渗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好几里路去上学,愣是靠着这样的坚持走出了贫寒之家。
工作后母亲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且一当就是20多年。小学老师调动频繁,母亲总要搬家,需不停地适应新的环境。她教着耗时间且费脑子的语文,身兼班主任,接着还担任一校之长,要强的母亲赢得了诸多个人和集体荣誉。父亲在另一个地方工作,是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忙碌的母亲还动手翻土种菜,家里的蔬菜什么季节都绰绰有余。曾经照着母亲担水浇菜的银白月光,而后不知多少次洒回我的梦中。
在母亲身上,“俭”与“勤”结合到了极致。父亲也出身农村,家里条件很差。早年父母工资都低,父母不在一处生活又增添了花销,母亲省吃俭用下竟先后两次重建了乡下老屋。那时,像肉、鸡蛋这样的食物在我们这样的三口之家也出现得少,这一点他人很难相信。如今生活好了,但除了最便宜的面霜,母亲依然不用什么护肤品,衣服也难得去添置。
患间质性肺炎多年的父亲,前年底感染新冠肺炎致肺部功能大损,辗转长沙3家医院住院40余天,用救护车送回县里后便没再来长沙。父亲在县医院继续住了3个多月,侥幸活了下来,但每天离不了输氧。按说家里这情况该请个保姆,母亲却认为有她守在父亲身边,没必要花这个钱。
母亲对自己吝啬,却对亲戚朋友之间的往来很是大方。遇上老家修路、固塘、建祠堂之类的公益建设,母亲便慷慨解囊。她以常人难以做到的程度照顾和帮衬着两头的姊妹及侄辈,谁有困难,哪怕手头不宽裕也一定会伸出援手。外公外婆去世得早,母亲为单身多年的小舅张罗着婚事,姨妈和两个舅舅先后过世后,表兄妹们往我们家跑得更多,把真心待他们的母亲当亲妈。有朋友跟母亲开玩笑,你哪里只一个女儿呀,管的人可多了。“宁可别人负我,我不负别人”,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这个家乡所谓的“秤砣女”,生下来时足有11斤,母亲因此遭受了远甚于一般母亲的煎熬。那时乡下没什么交通工具,母亲宫缩了2天还是生不下我,硬撑着一步一挪走到了3公里外的公社卫生所。“保大人还是孩子?”医生迎面撂给父亲的是这句话。许是上天庇佑,母亲和我得以平安度险,只是母亲以后没再生育。
本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一想到腰早就直不起来的母亲,我说不出的内疚。在随母亲从这所小学又转到另一所小学的磋跎岁月里,在母亲无限关爱但从不溺爱的松严有度中,更在母亲以身为教、润物无声间,我受益良多。
母亲生性开朗,从不自寻烦恼,电话那头的她少有中气不足的时候。当我隔上三两周回去替替她、陪陪她时,她更是如小孩子般开心。有着女性诸多美德的母亲始终是我人生的一道强光,照亮着我勇毅前行的路。
文 | 廖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