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26年来，现在是压力最大的时候。”面对记者，长沙市政协委员、湖南省江南人民公社餐饮连锁有限公司董事长龚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描述目前的困难。

与龚莹有着同感的，还有长沙市芙蓉区政协委员、湖南君都酒店集团董事长陈永明。每次看到湖南省内的疫情通报，他心里都会“咯噔”一下：“长沙‘摘星’后，原本期望五一假期能稍微回暖一下，但省内部分市州又陆续通报了疫情，这下估计悬了。”

从2020年初至今，新冠肺炎疫情起起落落，酒店业和餐饮业都是受影响最大的行业之一。如何坚守？是否放弃？政协融媒记者采访两位政协委员，听他们讲述危机中企业的“生死抉择”。

在各自的赛道里，龚莹和陈永明都属于抓住了行业风口的人。

1998年，龚莹在长沙市劳动西路开了第一家人民公社饭店，2004年将其打造成长沙最早的连锁餐饮品牌之一，并迅速发展至全国各地。由于市场上的山寨版太多，“人民公社”更名为“江南公社”，成为一个知名的湘菜品牌。

“江南公社每开到一个城市，都会引爆当地的餐饮市场。”龚莹介绍，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以前，全国共有江南公社直营店和加盟店300多家。2019年，江南公社在西安和深圳重点布局，开了十几家新店。

然而，踌躇满志的扩张计划被新冠肺炎疫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目前江南公社的连锁门店锐减至100多家，而新布局的西安和深圳，成了损失最大的“重灾区”。在上海的7家门店，正处于全面停摆状态。

最让龚莹难过的，是位于长沙五一核心商圈的江南公社关店，“连这么黄金的地段都开不下去了”。目前江南公社几乎全线退守至社区，“社区餐饮受到的影响相对小一点，每天还能有些收入”。

陈永明创业比龚莹晚11年。2009年，原本担任职业经理人的他看准商务酒店市场，和朋友一起创办君都酒店集团。疫情发生前，君都在长沙的多家分店，达到了全年90%以上的入住率。

“为了保证酒店品质，多年来君都只做直营店，但是疫情之后，我们去年开始发展轻资产，通过加盟店做品牌和管理输出。”陈永明坦言，“现在投资一家实体酒店动辄上千万，这两年把家底都掏空了，投不起。”

目前，君都在长沙有6家直营酒店，10余家加盟店。在陈永明看来，酒店业是高投入、低利润的行业，一个新酒店过十年可能就变旧了，需要不断开新店，保持市场占有率。

疫情发生的这两年来，不是没有行情好的时候。2021年五一假期，长沙网红城市效应明显，君都旗下所有酒店爆满，陈永明满心欢喜，以为从此柳暗花明。不料7月张家界的一波疫情，让暑期黄金档泡了汤，“去年4、5、6月，加上国庆假期，做了3个半月的生意，勉强维持了一年。”

2022年3月，长沙高新区需要一家黄码人员接待酒店，相关部门询问位于该区的君都假日酒店能否承担，身为民建会员和政协委员的陈永明向来重视社会责任，一口答应了下来，“黄码人员总得有地方可住。”

但他没料到的是，长沙市在媒体上公布了17家“黄码”酒店名单，引起了酒店住客的强烈反应。尤其是长期合作的一家企业，培训人员居住的几十间房全部退房。陈永明苦笑：“这家客户对我们很重要，还是得想办法弥补关系。”

“为了酒店的稳定可持续性经营，特向各位业主申请3个月的房租减免，以助酒店渡过难关，不胜感激！”这是君都云栖酒店4月初发给业主的一封减免房租申请。

2019年10月，位于长沙市雨花区的君都云栖酒店开业，还未扎稳根基就遇上了疫情。酒店不在商业中心，客源主要依靠线上旅游住宿，两年多来旅游业的不景气，也令酒店严重亏损。此前，陈永明曾和业主们协商延缓一个月缴纳租金，但被拒绝了，令他十分失望。

“云栖酒店所租房屋涉及100多位业主，大部分业主同意缓交，但少数不同意也没办法。”陈永明无奈地说，租金对酒店成本影响巨大，如果协商不成功只能关店，“现在还有最后一线希望，今后我们只会租单个业主的物业，最好是国有物业。”

从3月底开始，针对企业尤其是服务业面临的困境，湖南各级政府出台了各种纾困政策。陈永明和龚莹仔细研究了这些文件，最关注的是关于租金、税费、社保等政策。

《湖南省促进服务业领域部分困难行业恢复发展的若干政策》（以下简称《若干政策》）明确：“2022年省内被列为疫情中高风险地区所在的县级行政区域内的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承租国有房屋，2022年减免6个月租金，其他地区减免3个月租金。”

对此，陈永明只能“望纸兴叹”，因为他并没有承租任何国有房屋。对于符合条件的同行，他深表羡慕：“减3个月租金，这一年也许就能撑过去了。”

《若干政策》中有一段表述：“鼓励非国有房屋租赁主体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合理分担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损失。”但愿意减免房租的非国有房屋业主并不多，陈永明无奈地说：“我也能理解，毕竟各行各业都有困难，他们可能每个月要还房贷，银行不会给他们减免。”

龚莹享受到的“温暖”，是一位个体业主减免的一个月租金。尽管有门店承租了某事业单位的房屋，但对方并不同意减免，“他们就靠这些物业租金给员工发工资，减免了就发不出了。”

在龚莹看来，最直接有效的企业纾困措施是按比例退税。江南公社在苏州和无锡的门店，就享受到了这一政策，“目前湖南也有一些税收优惠政策，但相对来说金额很少，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谈及企业融资，陈永明非常希望从银行得到纾困贷款，2020年的一笔银行贷款曾让他渡过难关；但龚莹则表示“还能撑一撑，撑不下去再想办法”。

为了“活”下来，酒店业和餐饮企业千方百计发力线上营销，发掘特色营销。除了在外卖上发力外，江南公社正在研究预制菜发展。龚莹告诉记者：“这将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根据湘菜鲜香的特点，我们要做的是半成品预制菜，消费者在家稍微炒几分钟就可出锅。”

前些年，龚莹和企业界朋友聚在一起时，大家激情澎湃，高谈阔论事业版图，如今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了。“知道都不好做，没什么好谈的，免得添堵。”龚莹说，大家见面都心照不宣地不谈事业。

対龚莹来说，前20年的积累和经验，仿佛就是为了抵御这两年的风雨，“如果是刚创业的人，估计很难撑下去。”现在龚莹的重要主题是学习，周末去中南大学上EMBA课程，“如果每天盯着财务报表看，会崩溃的。”

“企业怕是活不下去了，人活下去就行。”这是陈永明和同行之间的玩笑话。面对创业以来最大的危机，陈永明每天焦虑得要到凌晨四五点才能入睡。幸而有家人暖心安慰他，“最重要的是人。”

“今年的奥密克戎对市场的影响比前两年更加严重，以前一波过去了就能稳定一段时间，现在几例阳性出现，一个区域可能随时就封控了，关键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陈永明有些迷茫。

目前为止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是陈永明最值得骄傲的一点，“不但不拖欠，为了稳定人心还要提早发。”他希望政府和社会各界多支持，让更多企业能够渡过难关，最盼望疫情早点过去，社会流动恢复常态。

“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毕竟餐饮做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会坚持下去。”龚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