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博士”宋玉成与洞庭湖这12年

“麋鹿群成为生态变化的最好见证”

朦胧大雾中，两头麋鹿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仿佛电影画面中的意境。

这是岳阳市政协委员、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总工程师宋玉成2010年在洞庭湖湿地第一次看到麋鹿的场景。他笑着告诉政协融媒记者：“那时在洞庭湖找一头麋鹿可难了，我们八九个人做麋鹿调查，走了两天后才发现它们。现在可不一样了，我们每次下湖区调查都能看到麋鹿。”

作为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第一个专门研究麋鹿的博士，宋玉成被同事们称为“宋博士”。12年间，他跑遍了东洞庭湖的各个角落，成为麋鹿种群的忠实守护者。“4年前，习近平总书记在洞庭湖留下了‘守护好一江碧水’的嘱托，如今这里天蓝水碧，越来越多的麋鹿群成为洞庭湖生态环境变化的最好见证。”宋玉成说。

为麋鹿而留下来

洞庭湖湿地深处，有着大片翠绿的芦苇荡，这里是麋鹿天然的栖息地。在华北平原长大的宋玉成，过去从没有见过“大江大湖”，在中南林业科技大学读博士期间，来到洞庭湖后，他决定为了麋鹿而留下来。

麋鹿最初吸引宋玉成的，是它传奇的身世。被民间称为“四不像”的麋鹿，曾是中国长江中下游特有的物种，19世纪末逐渐在中国绝迹，少量麋鹿被传教士带往海外。1985年8月，22头麋鹿从英国运抵北京，重新在中国繁衍生息。

1998年因长江特大洪水，一群麋鹿从湖北游过长江，抵达洞庭，从此在湖南安居。20多年过去，目前已形成了200多头的洞庭湖麋鹿野生种群，这也是全球自然野化程度最高的麋鹿种群。

在宋玉成眼中，麋鹿的兴衰与中华民族发展息息相关，“在国家最衰弱的时候，它流往海外，当国家逐渐强大以后，它又回归”。这让他对麋鹿的研究和保护，多了一份家国情怀。

从在新疆沙漠中蹲守吐鲁番沙虎，到在莽山自然保护区研究“蛇中大熊猫”莽山烙铁头，宋玉成在上学期间就去过不同的野外环境，但湖区对于他是完全陌生的。洞庭湖涨水为湖，落水为洲，湖洲上没有道路，也没有交通工具，经常只能徒步前往监测点。湿地里处处有沼泽，一不小心就泥足深陷。后来，他学会选择有草甸的紧实地段，平脚着地，小步快走，才慢慢适应。

洞庭湖湿地里，放眼望去全是芦苇荡，容易迷失方向。一年冬天，宋玉成和同事做麋鹿调查时迷路了，手机没信号，温度越来越低，他们想办法生了一堆火，既取暖也传递信号，果然另一组同事通过火光找到了他们。

在做麋鹿调查时，宋玉成和同事一天要走二三十公里路，有时夜里只能住在船上，夏天蚊子会钻进睡袋，冬天寒气逼人，他逐渐掌握了越来越多的“生存技巧”，比如夏天水一定要带够，每个人包里起码要背七八瓶水。

“麋鹿胆子小，见到人就跑，这是它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也说明了野化程度高。”如今，宋玉成对洞庭湖里的麋鹿了如指掌，仍然为每一次新的发现而兴奋，“我们搞科研的，如果对于所从事的领域没有兴趣的话，那是很痛苦的，因为你一辈子都要做这件事。”

亲历新生机的焕发

黝黑的皮肤，是12年来洞庭湖给予宋玉成的馈赠。比起坐办公室，他更愿意用脚步丈量洞庭湖，常常钻进四五米高的芦苇荡，用双脚踩出一条路，在深处觅到麋鹿留下的踪迹后，兴奋地端起相机拍个不停。

巡护、监测、宣传和救护，是麋鹿保护工作的4个主要方面，其中最难的是救护。宋玉成介绍：“洞庭湖麋鹿是野生动物，在它们受困以后，我们往往很难及时得知情况。接到信息后，我们可能要先坐船再走路才能找到它，如果不能当场救治，还要把它运回来诊治，再让它慢慢恢复，这是一个复杂且漫长的过程。”

有些伤痛，麋鹿原本不应该承受。一次，宋玉成看到一头成年麋鹿被渔网缠住，当时它痛苦挣扎的场景，让他想起来仍然觉得心痛。2019年，他和同事看到一对死亡的幼年麋鹿，头上也满布渔网。

这样的情景，现在已经鲜少发生。随着东洞庭湖陆续开展拆除矮围网围、全面禁渔等行动，现在宋玉成下湖已经看不到渔网了。2020年，他和同事监测到了一个60多头的麋鹿群，“麋鹿对于栖息环境的要求比较苛刻，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么庞大的鹿群，当下真的感觉到，洞庭湖正焕发着新的生机”。

身兼保护区宣教科科长，科普宣传也是宋玉成的重要工作之一。令他欣慰的是，湖区老百姓对麋鹿的保护意识有了明显提高。麋鹿安居洞庭湖20多年，湖区群众从不知道麋鹿这一物种，到现在人人都知道它们需要保护，现在绝大部分关于麋鹿的信息，都是来自于湖区群众的报告。

当记者问到“今年夏季长江流域出现的旱情，对麋鹿生存是否会有影响”时，宋玉成表示暂时不用担心，目前的干旱对于麋鹿影响不大，因为湖水退了以后，裸露出来的洲滩新萌发的苔草，可以给它们提供比较充足的食物。水面变小了，麋鹿降温遇到点困难，但它们还是可以找到一些水沟和小水塘降降温。

洞庭湖麋鹿

用保护成果感染公众

麋鹿群在洞庭湖湿地上奔跑，百鸟争鸣掠过湖面，数不清的鱼儿此起彼伏地跳跃，有的直接跳上了甲板……谈起脑海中那些难忘的画面，宋玉成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兴奋：“长江流域十年禁渔初见成效，洞庭湖生态环境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在宋玉成看来，洞庭湖生态保护的转折点是2016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长江经济带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而加速点则是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守护一江碧水”的嘱托。

2018年4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一行来到东洞庭湖林阁老巡护监测点，通过实时监控视频察看洞庭湖候鸟、麋鹿、江豚等野生动物种群保护情况。宋玉成和同事当时负责在湖区监测麋鹿踪迹，通过无人机拍摄同步把信号传到林阁老监测点。

习近平总书记对洞庭湖生态保护的殷殷嘱托，令宋玉成十分感动。他能感受到各级党委、政府为洞庭湖生态治理付出的决心和努力——拆除矮围网围、取缔非法采砂、清除欧美黑杨、十年禁渔、东洞庭湖保护区科学开展生态监测、统筹推进湿地保护与修复……更可喜的是，许多渔民改变了曾经“靠湖吃湖”的思想，主动去保护赖以生存的洞庭湖。

这种自上而下的努力，得到了大自然的回馈。近年来，洞庭湖湿地生态功能不断增强，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成效明显。洞庭湖区域水鸟同步调查记录显示，在2021年冬天，洞庭湖区域共有水鸟74种40.4万只，记录的水鸟种类和数量均创新高，其中东洞庭湖约有22.4万越冬水鸟。

“东洞庭湖是一个以候鸟为主的保护区，相对来说麋鹿是后来者。”除了继续守护麋鹿，宋玉成还希望把候鸟作为未来的另一个研究方向，他笑着说现在还处于认鸟的阶段，“能认200多种鸟，熟悉的鸟飞过去，基本上能认出来雌雄。”

2021年担任岳阳市政协委员后，宋玉成提交的第一份提案就是关于如何在充分保护东洞庭湖生态的前提下促进岳阳文旅产业发展。宋玉成说：“除了君山岛、采桑湖，我们保护区的林阁老巡护监测点、东洞庭湖麋鹿和鸟类救治避难中心，都向公众开放，不仅可以让大家了解洞庭湖生态保护的重要性和保护成效，也可以带动岳阳文旅产业发展。”

“人和自然少了任何一方都不行，不希望完全封闭式地保护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存，是宋玉成心中理想的东洞庭湖保护状态。

洞庭湖生态保护不是一出“独角戏”，而是一曲“大合唱”。宋玉成希望用洞庭湖的保护成果来感染公众，让大家更积极地参与进来。

文 | 政协融媒记者 刘敏婕   通讯员 陈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