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母亲和她的背篓
发布时间:2023-02-24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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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岁时失了母亲,3岁又失了父亲,她从此和一个比她大4岁的哥哥沦为孤儿,吃不饱穿不暖,14岁的时候被伯母嫁到了我家,15岁成为了我的母亲。


在我还没有上幼儿园前,母亲白天背着一个背篓到山上忙碌,晚上就在火塘旁边的木板上,用炭头教我认字。“我就是因为父母死得早,没读多少书啦。”母亲常常遗憾地叹息。我并不知道读书究竟有什么意义,上世纪80年代中期,村里才通上电,到20多里外的镇子上都是步行,读书和不读书,有什么区别呢?


我家的邻居是一个赤脚医生,村民们生了些感冒之类的小病,都是在他那里买药,他的家庭条件自然比别人都殷实一些。每到春节,左邻右舍各自买来墨汁和红纸,请他写春联。他都乐意帮忙,村民们不好意思让他白忙,各自递一包香烟,遇到饭点了请他吃饭,都很尊重他。他的小儿子和我同龄,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你看,有文化就是好吧。”母亲常常以此来教育我。


我读书比较早,5岁就去上幼儿园,此时弟弟才1岁,母亲用背篓背着他,送我去报名。幼儿园的张老师收下了我,但老师说话实在让人听不懂,我便勉强读了3天,就和赤脚医生的儿子逃回了家。母亲并不生气,“年龄确实小了点,明年再读吧”。她和邻居们说,能够帮着照看弟弟,也好。母亲的事情很多,洗衣做饭、挖土砍柴、养鸡喂猪……弟弟站在那个筒子似的背篓里很不安分,母亲有时稍微弯一下腰,他就要往外爬,险些栽出来。现在好了,她出门做事,可以放心地把弟弟放在家里叮嘱我照顾。


小伙伴约着出去玩,我却去不了,便常常把气撒在弟弟身上。记得有一次,大约是冬天里,外面出着太阳,连煮饭的柴都没有了,母亲背着背篓去了后山。摇篮放在火塘屋的中间,弟弟已经睡下了,母亲让我摇着,别让他醒了。摇着的时候,他似乎睡得挺熟的,但只要一停下,他就哼哼起来。寂静的屋内,单调无聊的摇动让我越想越生气,于是我越摇越用力,终于把摇篮翻倒在地,把弟弟罩在了下面,他大哭起来。我慌了,想把他翻过来,却无能为力,一时手足无措,好在一位过路的人听到哭声才来解救了我和弟弟。


念小学以后,学费一直有些为难,但都是祖父管的。进了初中,祖父只能解决每周的生活费,我也因此几次险些辍学。“养儿不送书,如同养头猪”,母亲逢人便说,“没文化”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遗憾。


母亲一门心思地在地里刨食,每天回家背一捆柴,以备晨晚灶炊之用,一排竖在屋当头的路边上,整整齐齐。日子久了,过往的行人便询问:“卖不卖?几块钱一捆?”“没卖过,不知道行情,你要就随便给。”母亲一有空就上山砍柴,把长短粗细差不多的归在一捆,看起来更加精致了。


几乎每周六我从学校回来,家里的门都是闭着的,母亲砍柴的地方离家越来越远。我把书包挂在板壁的钉子上,向邻居问清大致方向,就去找她。每到这个时候,母亲一般也正往回赶,到路上就可以遇到。我常常因母亲背着沉重的背篓走在前面而心有愧疚,后来也尝试背柴,那些比较干的柴捆,是能够背起来的,只不过走不了多远就要歇一歇。


这些柴大多数卖给了镇上的茶叶厂,也有经济条件好的住户买去烧,当时只能卖两块钱一捆。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钱攒起来送我们兄弟俩读书,背篓背烂了一个又一个,灯下是她经常缝背篓绳的场景。我到师范读书后,经历了3年不堪回首的困顿,侥幸毕业回乡参加工作,可以说,我的这份工作是母亲用她的背篓背出来的。然而母亲,依然携着她磨得圆润光滑的背篓,过着上山下地的农妇生活……


20多年过去了,孩子们已经长大,母亲也老了,她再过几年就到了花甲之年。近年来,背篓是背不动了,山上荒芜了,田地也荒芜了。母亲一门心思给弟弟带孩子,我已经在城里安了家,生活中有幸运也有小挫折,但比起念书时的艰难困苦,都微不足道了。


坐在灯下,或者伫足阳台,每每看到车来车往的街道,我就会想起母亲来,她那背着背篓佝偻着身子在乡间小路上踽踽独行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是母亲的无私付出成就了她的孩子。


文 | 符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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