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是不是瓜?这问题有意思。
读汪曾祺先生的《苦瓜是瓜吗?》,觉得挺有意思,反复读了好几遍,这怪问题就冒出来了,连自己也哑然失笑。
问题来自老先生的小孙女。在小孙女眼里,白兰瓜哈密瓜黄金瓜华莱士瓜黄瓜西瓜都是瓜,而苦瓜不是。理由:苦瓜不好吃,苦瓜不像瓜(难看)。
瓜大多好吃,苦瓜不好吃;瓜大多不难看,苦瓜难看。两大缺陷兼而有之,实在难脱“不是瓜”之嫌——小孩子有见识。
苦瓜能不能吃?当然能。我们都吃了N年了。苦瓜好不好吃?这就难说了。萝卜白菜,酸咸苦辣甜,各喜各爱。小孩子喜欢甜食,不喜欢吃苦的,自然之理,情理之中,至于成年人,则另当别论。
老先生是地道的美食家,苦瓜吃得不多,却知道湖南人喜欢吃苦瓜,这是真的。湖南人喜欢吃辣椒,不怕辣,无辣不欢;湖南人喜欢吃苦瓜,不怕苦,再苦也吃。作为地道的湖南人,我对苦瓜“一往情深”,在家里经常吃苦瓜,与朋友酒局小聚必定点清椒炒苦瓜。读了老先生的“苦瓜”文章,不禁来了兴趣,甚至刺激了味蕾,自然想起吃苦瓜来。
从小喜欢吃苦瓜,自己家里的苦瓜,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现在人工大规模种植的苦瓜,个头比家里的要大,模样似乎也好看些,但味道远不是我所喜欢的味道,一个字:淡!苦瓜不像苦瓜了,甚至不是苦瓜了。不少人似乎当不得那个“苦”字,喜欢把苦瓜切成片,清水浸泡,而且加盐,用手搓,捞出来,然后下锅,这样炒出来的苦瓜,没那么苦。其实苦瓜的精髓就在“苦”,何况苦得有分寸,有味道,也有益处。苦瓜虽然苦,却有“君子菜”雅称。每至盛夏,苦瓜雅俗共赏,桌头常客。苦瓜可以炒,如老先生所言:苦瓜加青椒、豆豉和少量猪肉;还可以煮,清煮,盛夏吃更适宜。老先生也是在同学请客吃了凉拌苦瓜、炒苦瓜和苦瓜汤之后才吃苦瓜的,然后自己请同乡吃苦瓜——无一例外:初次品尝都不习惯。难怪老先生的小孙女不喜欢了。
苦瓜像不像瓜?这个不好说:怎样才像瓜?瓜有长的,比如丝瓜、黄瓜、冬瓜;有圆的,比如西瓜、南瓜。就像人有美丑,瓜也亦然,像不像,实在难说。成年人尚且难说,小孩子的看法自然更不一样了。
如此说来,问题来了,苦瓜是瓜吗?答:苦瓜也是瓜。
老先生的《苦瓜是瓜吗?》,并非美食家谈美食。“未熟嫩果作蔬菜,成熟果瓤可生食”,苦瓜熟食、生食皆可。好戏还在后头,由苦瓜联想到文学创作,真是个奇思妙想!
就像不管你说苦瓜是不是瓜,喜不喜欢,苦瓜是一道菜。文学作品“口味要杂”“不要偏食”。就像苦瓜熟食生食皆宜“各取所需”,文学作品“见仁见智”,不可偏废。
原本天地广阔的散文“范围被弄得狭窄了”,把散文说得像小孩子看苦瓜一样了,老先生为之担忧,遂借说苦瓜来说散文。散文极其灵活自由,写散文难有定法,也难有定说,归根到底,“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有真情、接地气,可千万别走进了散文写作的死胡同。
从吃苦瓜到写散文,老先生出语诙谐,眼光睿智。不管好不好吃,像不像瓜,苦瓜就是瓜,五花八门;不管“好不好吃,好不好看”,散文就是散文,百花齐放……
喜欢吃苦瓜,吃苦瓜多年了。喜欢写散文,写散文多年了。汪老先生的奇思妙想,“于我心有戚戚焉”。
文 | 贺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