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何以“失语”
发布时间:2024-11-15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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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者》问世后,韩国作家韩江调动了她生命基因里的鲜血与热泪,用两年的时间,以非凡的沉思唤醒感官,深入认知“语言”和“暴力”、“失去”和“亲密”,创作了小说《失语者》。


《失语者》的叙述和语言都是零碎的,没有一个连贯性的故事,小说里的故事也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在结构和表达方式上类似网状,给人颇为凌乱的感觉,似絮絮叨叨,似喃喃自语,有时又似翻来覆去的清汤寡水,很难一下子攫取读者的眼球和心灵。但是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发现,这是韩江有意而为之。小说里的“她”和“他”,都有悲惨的过去,都活在难堪的黑暗的当下,都面临可以预见的不幸的将来,故事的本身和框架是可以跌宕起伏的,是可以设置迷宫和悬念的,韩江却“一意孤行”给自己的小说挖坑,用“越走越黑”的笔法来填坑,拼接了小说中人物的日常生活、往事与当下,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交集,抵达这部小说的内核——生命中逃避不了的悲伤和恐惧。


小说里的“她”,是一个母亲的女儿,是一个丈夫的妻子,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第一次失语,是在17岁那年的冬天,“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和手中发射出的句子像白色蜘蛛网一样把自己捆住”,虽然“每一个词语都能被她清楚听见也能听懂,但她无法张开嘴发出声来”。为此,她饱受误解、孤立、责罚,成了一个畸零人。当母亲离世、婚姻解体、丧失孩子的抚养权这一连串的打击来袭时,不堪承受生命之重的她患上了失眠症,再次选择失语。


失语意味着什么?失语意味着某种程度上与这个世界的封闭与隔绝,阻断他人对“她”内心世界的窥视。尽管失去了声带,失去了咽喉的生理机能,失去了高亢或婉转的歌喉,但“她”没有放弃,用不再开口说话来对抗语言中存在的暴力,改用手语、肢体语言、用手指在对方手掌里写字等方式来表达。何以失语?因为人与人之间“横亘着刀”,人被悲伤与恐惧裹挟。“她”选择“失语”,用其它感官来体会,以完整的态度进行并不完整的表达,在内心勾勒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模样。此时无声胜有声,“她”的失语,她的表达方式,活脱脱凸显出她是一个在情感中迷路的人,一个隐秘的受伤的人,一个与世界之间横亘着一把刀的人。这个人物形象,非常独特,让人震撼。


《失语者》通篇看下来,章节里的不少段落由单句组成,甚至屡屡出现单字成句成段落这样的行文方式,乃至有大段大段的篇幅是诗歌排列的方阵。我们可别小觑了这与众不同的文字表达方式,诸如“人的身体就是悲伤……我们的身体有眼睑和嘴唇,它们偶尔从外面关闭,也可以从里面紧紧锁上”“我们把所拥有的最脆弱、最柔软、最孤独的东西——我们把生命一一返还给物质世界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代价返还给我们”这类的文字,虽然只有简短几句,却“像穿越了这个人类历程”(日裔作家凯蒂·北村之论)。美国最权威且最有影响力的书评杂志之一《柯克斯书评》,评价韩江《失语者》“像一颗宝石,沉静、尖锐、棱角分明、破坏力十足”。


虽然选择“失语”,但人与人之间因偶然因素必定会产生交集。当一个选择失语的女人与视力逐渐丧失并命中注定即将完全失明的男人目光相遇刹那,作为希腊语学员的“她”与希腊语教员的“他”,就有交集的可能。痛失所爱的“他”讲述着自己的过往,尽情地倾诉压抑多年的情感,同为畸零人的“她”没有躲避“他”的倾诉,最终超越了“横亘在人与人之的刀”。


当精致的利己主义畅通无阻时,当拜金主义全然罔顾底线和法律时,当戾气暴烈引发极端事件时,当道德滑坡、情义沦陷、诚信缺失时,如果我们有能力,那就化作一把正义之剑。如果我们无法成为正义之剑,那就选择“失语”吧。沉默是金。


文 | 唐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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