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集征购民间纸质和布质契约文书实物1.3万余份，完成托底装裱与修复1358份，标记与编目3590份，高清拍照600余份，千余件残破污损的契约文书古籍重获新生……

从2023年开始，湖南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中心联合怀化学院沅水流域民族文化博物馆，开展沅水流域濒危古籍文献抢救工作，取得重大进展，后续将充分加以保护利用。

怀化学院教授李晓明在装裱契约文书。（受访者供图）

蕴含基层治理智慧

沅水是洞庭湖四大水系之一，长江第三大支流，发源于贵州省都匀市云雾山鸡冠岭和麻江县平越大山，东流至湖南的洪江市托口镇与渠水会合后，始称沅水。

沅水流域是连接中原与西南地区的重要通道。这里是我国中部少数民族最多、最为集中的地区，世居民族共有20多个，除了汉族、土家族、苗族、侗族等人口过百万的民族，瑶族、回族、布依族、维吾尔族、仡佬族、壮族、水族、白族等民族杂居其间，形成了丰富多彩的世居民族传统文化。

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频繁产生经济往来、利益交换。为确定财产所有权，避免出现纠纷，各族群众在买卖山林田土、租佃山场、借贷钱粮、家产分配等活动中，互相签订契约文书为凭证。从明朝开始，该地区就步入了“契约社会”。

“契约文书古籍记录的是各民族群众在农田、山林、土地、房屋、婚姻、遗嘱、租佃、抵押等方面的交易往来和民事约定。”怀化学院教授、沅水流域民族文化博物馆馆长李晓明介绍，文书内容展现了各民族历史上生活、经济、文化、情感等方面的密切交往与互动交融，是研究明清以来湘西北乡土社会经济关系、社会变迁与族群交往的宝贵资料，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优秀契约精神和诚信文化的独特载体与物证，是湖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的重要实证，也是湖南中华民族史料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契约文书古籍中，以合同、“习惯法”类文书的数量最多，不仅体现人与人之间的诚信，还包括人与自然之间的诚信。时至今日，遗存于沅水流域的一通通古代碑刻，一页页早已泛黄的民间契约文书，仍可作为调解民间山林土地权属纠纷的参考依据。

李晓明说，契约文书凝聚着各族祖先基层治理的智慧。利益双方出现矛盾后，往往不会诉诸官府打官司，而是以契约文书为凭证，通过各族贤达予以调解，阻止裂痕演变成暴力斗争，让纠纷的不利影响尽量保持在可控范围之内。

这一点在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中也有论证，乡村社会生活中的日常纠纷，更容易通过协商来解决，因为群众处在一个物理和精神上都十分接近的圈子里，纠纷也容易平息。

“他们大多设法达成私下和解，尽量不依靠司法体系强制解决。”在李晓明看来，订立契约作为民族地区基层自治的重要手段，极大地减少了古代官府的行政成本，让各民族和谐共存、繁衍生息，至今仍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联合开展抢救性保护

随着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沅水流域内各民族生产生活方式发生巨大变化，近年来，散藏于民间的文书古籍正面临着流失和消亡的风险。

在走访调研中，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直属单位湖南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中心发现了这一问题。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中心主任胥岸英介绍，省民宗委将沅水流域契约文书保护项目列入全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重点规划，邀请李晓明团队参与古籍的搜集、整理、研究、保护工作，并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为项目开展提供有力保障。

李晓明长期从事民族学、文物与博物馆学、族群关系、南岭走廊族群历史文化与社区发展等方面的教学与研究。他原在广西贺州学院任职，因长年游走于乡村，从村民丢弃的旧物、“垃圾”和即将拆除的建筑中“寻宝”，被人们称作“拾荒教授”。

李晓明抢救性收集民间遗存的历史文化实物6万多件，创建了广西高校第一家综合性博物馆——贺州民族文化博物馆。2021年，他作为专家人才被引进到湖南怀化学院，在沅水流域各乡村走访中，注意到了契约文书古籍濒危的问题。

经有关部门备案批准，在怀化学院的支持下，李晓明着手创建怀化学院沅水流域民族文化博物馆，收集整理沅水流域碑刻文化、红色文化、傩文化、水文化、服饰文化、音舞文化与契约文书实物。

2022年11月，沅水流域民族文化博物馆洪江古商城分馆建成并面向公众开放。在该分馆的契约文化专题展上，展示了380多份契约文书古籍，记录了从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新晃龙溪口《姚氏兄弟分田地契》到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新晃龙溪口《罗家月当田契》，时间跨度达242年，主要类型为婚姻继嗣、借据领条账单、房屋买卖典当、买卖水田等12类。

正是前期大量的基础性工作，引起了省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促成了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中心与李晓明团队的紧密合作，共同开展沅水流域民族民间契约文书古籍抢救性保护项目，对文书进行发掘保护和系统性整理出版。

推动古籍保护数字化

“与时间赛跑，抢救保护，不能让这些古籍流失。”李晓明介绍，沅水流域契约文书古籍存量众多，初步估计有3万余件。

多族群优秀历史文化的传承保护研究是一项永久的事业，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来接力。李晓明最大的心愿是希望能有更多年轻人参与其中，并带出一批对地方历史文化有情有义有动手能力的年轻学者，为相关研究作贡献。

根据规划安排，2024年至2028年，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中心和李晓明团队将在沅水流域持续搜集征购契约文书古籍实物，对古籍原件进行修复、扫描、编目、整理，影印出版《沅水文书》系列丛书，开展沅水契约文书多学科综合研究，逐步建设沅水文书专题数据库和专题展示馆。

目前，省民宗委启动了民族古籍数字化建设，构建少数民族古籍文献数字资源共享平台，收录和发布少数民族古籍文献数字版本，借助数字技术手段实现民族古籍资源成果的永久保存。

胥岸英表示，将继续强化和完善合作机制，引导项目团队紧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线，系统梳理沅水文书中的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料，深入挖掘蕴含其中的民族团结进步思想内涵，彰显沅水文书的时代价值，发挥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对于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资源作用。

文 | 政协融媒记者 许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