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科
午后。秋阳暖暖。我来到长坪石枧村。
村口古榕树,敞开岁月的入口。仿佛是四百年前的一个约定,仿佛是今生必不可少的一种安排,光滑的青石板路,引我穿越到明清时代。
青草摇曳,水井幽深。池塘倒映一帧绝妙的徽式版画。耒阳人多从江西搬迁而来,石枧村欧阳家族也不例外。耒阳古民居,却是另类的徽派建筑。岁月如歌,把如梦如醉的江南风情,唱进了青砖黑瓦,也把欧阳修的风骨遗韵唱进了史册。
带路的欧阳警官,是当地人,提起村史,如数家珍。这支欧阳修的后裔,是元末明初从江西迁移而来,鼎盛时期,有千余人口、六十多个厅屋、三四百间房。四条大门,门口都有石墩、条石门槛。站在禾坪上,见到一个大门的上方写有“天下师尊之第”,两边有一副对联:欧山造秀,阳宅啓祥。还有一个大门的上方写着“八大家之一”,两边的对联是:家修五世,世经四书。原来,村中出过六品官员,出过帝王之师。
步入村中,曾经的繁华已经风干。飞之檐,翘之角,雕之饰,把一段辉煌嵌入了图腾。日子与日子叠加,时空穿越时空。寂静的是那些粗壮的木柱,梁柱挑头,历经数百年风霜,依然默然挺立。品字形的天井,雕梁画栋,所有布局无不透露出汗水和智慧。汗水早已消失在时间的脚步里,而智慧一直存在,并不断散发出特有的气息。
站在天井的中央,仰望那一方规规矩矩的天空,屏声静气,方可体会中国传统文化“天地人”思想的精髓。庭院深深,明烛画楼,奢靡的脂粉气已随风飘散,只剩下古老、拙朴、凝重、苍劲。大多数屋子人去楼空,不是外出务工,就是进城居住了。留在村中的,基本是老人。年轻人带着拼搏的梦想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老人们还执着地守护着这方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土地。
改造不断被植入,古村逐渐失去原味,这是发展的趋势,也是怀旧遭遇的落寞。村庄往昔的热闹,都留在鲜活的记忆里。我似乎看见,禾坪上,一群孩童在玩着游戏,蹦蹦跳跳地唱着:“早打铁,晚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跟老八学打铁。”这首熟悉的童谣在我耳边响起,就像与失散多年的好友猝然相逢,心在瞬间,温润如初,我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石磨。木门。木窗。雕花床。蓑衣。猪槽。排水口。岁月中沉积的故事,只能深藏于游子心中,在眷恋与伤感中追寻。站在一处幽深的厅屋门口,我对身旁的朋友说,去拍照吧,去感受穿越时空的乡愁。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是古诗里的村落。而我们面前的石枧,却是另一幅场景,到处是断壁残垣。淳朴的民风,绵延的民俗,传统的文化,随之消失。一个古村落,就是一部宗族的发展史;一个古村落,就是一页丰富的传统文化。它直接体现出中华姓氏的血缘文化、聚族文化、伦理观念、祖宗崇拜、典章制度、堪舆风水、建筑艺术、地域特色。古民居,正面临着灭顶之灾。
民族英雄岳飞的《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有云:“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假如岳飞穿越到今天,他一定会吃惊,现代文明对于传统村落的摧毁力度,绝不逊于古代的战争。
文化是需要传承的,保护住了古村落,就留住了乡土文化的根和魂。古村落不在,何处觅“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