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舰军

　　回乡过年，我总要买些烟花爆竹，一是除夕迎新时在自家地坪里热闹一下，二是上祖宗坟山拜年时响动响动。母亲总会反复叮咛：莫买多了。烟花爆竹适当放点就是热闹，放多了就是祸害。

　　今年照例买得少，两盘爆竹，两箱烟花，还有小孩要的小玩意。

　　乡下的烟花仍然是攀比着放的。前戏大约起于年三十中午，吃团年饭前要先敬神，少不了爆竹，体面人家还会加些烟花；晚餐时间更来劲些，因为有“还宝烛”的风俗，爆竹烟花接连不断，东家落了西家起，河这边落了，河那边马上又接了过去，响声短而干脆；零点来临前10分钟，各家突然受了强刺激，抢着进入高潮，零点前3分钟达到疯狂顶点，零点过后3分钟迅速跌落。众人疲惫而睡。天地归于宁静。

　　左邻右舍之间，尤其是土豪之间，其实有预谋，相互憋着一口气；那些空壳纸箱不会马上收拾，要在各家地坪上堆放至春节结束。不是不在乎钱，但面子更要紧，要是觉得输了，立刻会发狠：明年一定把气势抢回来。

　　资深土豪还好，兴许腻了，不会太在乎自家气势，新贵们急于表明身份，那烟花是早早盘算着放的，在燃放的时间点上尤其讲究一个抢字，引起注意就好。

　　大家乐于当观众和评委，看土豪们的热闹，谁也不会在乎噪音和污染，更不会劝人从善，把买烟花的钱省一点，救济那些无后的老人或者新近遭了病痛灾祸的人家。

　　周围邻居大多在外打工，或者在最近的街镇上开店做生意，这一年赚了些钱的，心里高兴，当然要多放些；没赚钱的会反思：是不是去年放少了？便特意开车采购了烟花爆竹回来，自己鼓励自己放。

　　周围乱成一锅粥时，我正独立于自家凉台之上，满天烟火味，遍地爆炸声，仿佛置身于某处战场，唯恐躲避不及，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看那夜空中的烟花？

　　母亲说，今年比往年好多了，现在的高潮已缩短至20分钟。

　　记忆中，土豪们过年一定要在乡下的豪宅里的，否则摆不开排场。但现在也不一定了，我看见村里的首富，居然门前冷清，一只空壳纸箱也没有，听说全家大小都到外地旅游去了。

　　过年要热闹，也要安静。我的故乡啊，何时才能从容不迫、有所节制？

　　年三十下午，我找了三根朽木头作了骨架，发动孩子们捡了些枯枝败叶，在自家菜园角落里烧起一堆柴火，火借风力，好不兴旺。那三根朽木表层疏松，内里扎实，耐烧。

　　几米之外就是水塘，水塘那边，三棵红梅开得正艳，朔风起，水面落满细圆精致的梅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