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勇
我的父亲是位乡村教师,生于黑土,长于黑土,直至生命之火油尽灯灭,眠于黑土,父亲的一生与土地密不可分。回忆父亲,内心总会漾起一股暖流,浓浓的思念涌动心间。
我记事的时候,刚刚包田到户,家里有了几亩可以自由支配的薄田。这些田地分布在村庄的不同地方,大小、形状、贫瘠各不相同。教书育人的父亲与整日耕种的母亲,根据每块土地的特性,种植着不同的农物,像对待孩子般照料着,土地越发生动起来。
村庄东面是我家仅有的几分水田,父亲和母亲视若珍宝,悉心照顾。水少田薄,每年村里人为了抢水插秧总要发生争执,后来实行“分水制”,不同时间、不同人家轮流灌水。父亲白天上班,晚上要去田里放水,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但他从没有怨言。为了能让全家老小吃上米饭,多跑几趟腿、多熬几次夜也值了。
记忆中,静谧的夏夜,伴着窸窣的虫鸣,朦胧的月色中父亲穿衣下地,蹑手蹑脚地关门。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头来,宁静安详的夜色中,父亲扛着铁锹,行走在乡间小路,萤火虫忽闪忽闪地飞舞。田间地头,扒开水口的父亲,拄着铁锹静立在黑夜中。
村西头靠河那块地,是父亲付出辛劳最多的地方。黑土中夹杂黄土,父亲说最适合红薯生长,翻耕、选苗、下栽、施肥、浇水、掐秧、压蔓,精心侍弄。盛夏,未等睡醒,父亲便唤起我们,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地奔向红薯地。父亲蹲在地头,小心地掀开垄间的瓜秧,谨慎地挪到垄沟,拔掉腾挪出的稀疏的杂草,再将瓜秧翻转回来。
我曾憎恨过土地,因为它带来无休止的劳作。父亲却不同,一生都在土地里摸爬滚打,眷恋、热爱这方热土,也依仗它喂养妻儿和自己,延续着祖祖辈辈生生不息的血脉。
弯腰锄地、躬身拉车,累了坐在地头擦拭额头汗滴,这样的父亲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
两年前,父亲去了,遵照他的遗愿,眠于黑土,眠于一生钟爱的土地。不远处,就是他耕种过的田地,如今母亲仍不离不弃地细心料理,依然是夏季葱绿,秋来金黄。
我想,父亲一定会地下有知,听到风声,听到风声带来他曾经侍弄过的土地上蓬勃生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