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殿儒
自从搬进了这个小区,每次下楼去乘公交,或是在楼前的小广场转悠,总感到缺了点什么。
在这儿居住的人,大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人。虽然彼此并不熟悉,但也因为那三棵大树的原因彼此熟络起来。每次我们这片人等车的时候,都喜欢在树下站一会儿,彼此也会拉拉家常,遇到暑热天和下雨天,我们也都会往这三棵大树下去躲。大树下,我们日晒不着,雨淋不着。可是自从小区改造,拔光了这三棵大树,我们这个小区的人,就再也没有缘由相聚于树下。那股邻里的亲情断了,与城市的那份亲切好像也断了,彼此楼上楼下,来去匆匆,再没有一句可以交流的话语,再也没有出门不用带伞的那种惬意。
树对人有多重要,好像没有人专门问过。可是每当我们离开那些在生命中扎了根的树时,才会感到它其实就像身边的一个亲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乡下。那些酸酸苦苦的日子都过去了几十年,被岁月忽略到了记忆的背后,可是有一件事我却永远也忘不掉。
我5岁那年夏天,父亲带我到邻村去上小学,我们一路走着,路边总会遇到大树。我问父亲,为什么路边总会长些大树?父亲认真地回答,这都是老辈人专门栽的。一路上有了大树,天下雨了,路人就能避雨,日头太热了,走累了的人就能在树下歇歇脚。大树是人的一个亲戚。
“大树是人的亲戚,人每年过年为何不去给大树走亲戚呢?”小时候,我常常像这样刨根问底。父亲说,大树这个亲戚,不用你去给它送点心,只要你记着它们,不要随便伤害它们,它们就高兴地给你遮风挡雨了。
高中那年,我每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返校,父亲都要为我扛起几十斤粮食陪送到学校。可是父亲从来不愿意走进学校,总是在校门口就停下来,将几十斤粮食放到我的肩上说:“去吧,你也大了,也得锻炼锻炼了。”而后就跟我摆摆手说:“走了,可舍得吃喝啊!”
父亲从来都不知道,每次他从我的视线消失,那种感觉就好像消失的是给我遮风挡雨的大树。我常常在静夜里想念父亲,想念陪我走过来的那些遮风挡雨的大树。
我参军回乡那年,因为找不到工作,又没钱做生意,心中很是渺茫。困境之中,几个老同学不仅给我出创业的主意,还七凑八凑地为我解决了启动资金。每每回望起这些,我总想,这样的朋友不就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大树吗?
大树不曾言语,而大树往往最为热诚和真诚地善待我们人类。人生不能没有那棵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大树也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一份诚信,一个承诺,一份友谊,一份亲情。近些年,老村的人愈发少了,路边的大树也渐渐稀疏,可我们每年春天回到老家,都会去补栽路边的树。我们想,也要让老村的路边都长着荫及子孙的大树……
前辈们都明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他们身体力行地在我们的天空栽满了大树,而我们呢?我们也许就是子子孙孙们今后路上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