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毅
喜欢游历的人，去京都寻访古意，去北海道看盛夏的薰衣草或冬日的雪景，都不失为一件惬意的事情。如果你喜欢读书，喜欢纸墨清香，其实游历日本还有另一种方式，那就是去寻访古旧书。
日本各地都有专营古旧书的地方，规模不一，一般而言，要当地且十分留意这一行当的人士才了解。它或许就在某一清冷、偏僻的小巷深处，只有一二行人偶过，对于观光客而言，很难有机缘与它谋面。但是，东京却是个例外。
东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古旧书市场——神保町旧书街，坐落在东京千代田区的神田，以繁华、开阔、高楼密布的神保町为中心，以靖国路、白山路两条纵横交错的主干道为主体，附带着周边的小巷、小街，遍布了一百七十六家书店，有的气派体面，如摩天大楼的“三省堂”，更多的则是小巧、雅气、宁静。神保町书店街被日本人称为“古书的麦加”或“古书的圣地”，也被日本环境省选为“香味风景”地之一，其“清香雅洁”之美，无疑收获了日本人的尊重与欣赏。每年10月，书店街举办为期十天的神田“古书祭”活动，每家店铺会拿出自家的各色书籍，以低于平时的价格售出，吸引了大批学者、学生，年年盛况不减。书痴、书迷们沉醉其中，多能斩获宝物，满心欢喜而归。
书店街始于明治初的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其时日本刚刚开始学习西方文化，兴办了现代学校，神田一带集聚着众多新式学校，东京大学、顺天堂
大学、明治大学、一桥大学等，因而专营相关书籍的店铺多了起来，渐成规模，成为今日书店街的雏形。时至今日，书店街的书籍品类从哲学、宗教、文学、艺术、自然科学到流行小说，无一不备。
面对一百余家店铺及琳琅满目的书籍，如何高效、便利地寻找到自己想要逛的地方、淘到自己心仪的书，书店街可谓用心良苦。他们绘制了外观精美、内容详尽的地图，店铺的名字用十二种不同颜色的彩条覆盖，每一种颜色代表一种类型，如“文学”类是大红色，“社科”类是深绿色，“思想、宗教”类是棕色，“艺术”类是蓝色，“古书全段”是深紫色，以最直观的方式标示出每一家店的经营类型。
拥有“世界第一”名头的书店街其实藏龙卧虎，日本不少一流的大出版社都在这里有高楼商城，甚或这就是他们出版公司所在地，如岩波书店、广文馆、集英社、小学馆、日本文芸社等，尽显尊贵、典雅与清高，为爱书者挣足了体面。不过，真正让爱书者流连忘返的应该还是那些温馨、朴素、沉静的小店。
对于中国人来说，书店街更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很多书店出售的都是与中国有关的书籍，若你是第一次逛这里，必会惊叹于在异国的街头竟藏有如此丰富、珍贵的中文古籍，且多是日本出版社刊刻的中国古籍，也有大陆、台湾出版的。日本人大多十分爱惜书籍，因而，他们的古旧书保存十分完好，除了时光烙下的痕迹，人为损坏的几乎可以忽略，最让书迷们高兴的是，价格还特别公道、实惠。据说以前这里的古书比现在还便宜，随着中日学术交流的深入，中国学者们发现了这块宝地，大量购置，价格也因此上涨了一些。
如果时光再回溯久远一点，这些书店还曾是杨昌济、黄兴、杨度、陈天华、李叔同、周恩来等驻足流连的地方。20世
纪初，中国留日学生曾达2万余人，而大部分学生都居住在神田附近，这里也被称为“中国街”。当年华侨们开设的饭店有的至今仍在营业，如名气颇盛的汉阳楼，菜单上还标注着“周恩来爱吃的狮子头”，让品味菜肴的人们有一种见证历史的临场感。
最为知名的与中国有关的书店有两家：内山书店和东方书店。内山书店与中国的渊源极深。1917年，内山完造先生在上海的四川路上开设了一家内山书店，鲁迅是常客，且与内山完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1935年，内山完造的弟弟内山嘉吉在东京开设了另一家内山书店，即现在的神保町店。店内悬挂着内山夫妇与鲁迅先生的合影，且设有专门研究鲁迅的书柜，店家对鲁迅的崇敬之情一望而知。东方书店大部分经营中国现、当代出版物，且多为新书，好古者在这里多不会有意外收获。出售中国古籍的书店多不胜数，通衢大道上的东阳堂、庆云堂、泽口、一诚堂等书店，还有深巷里的东城、通志堂、诚心堂等，满柜满屋的古籍，让眼前的时光都泛着一层古意与深沉。主人虽不会汉语，但有的汉学造诣不可小视，偶尔相谈几句，直觉书卷气有，而书商气却不多，令人心喜。
特别值得去逛逛的几家老字号书店，有一诚堂、明文堂、兰花堂等，一诚堂书店创立于明治三十六年（1903），专营人文学科类书籍，中文、西洋书均有。宫殿般的大楼建成于1931年，共五层，整幢建筑充满艺术气质，极具风采。在创始于大正三年（1914）的老字号明文堂书店里，既可以找到资生堂的发展史，还可以意外遇见白乐天的《长恨歌》。而兰花堂则是一家安静地藏在小街里的书店，自有一种闲淡气质，店主也是眉目清远的样子，中国古代艺术类书籍在这里收藏颇丰。
还有一家叫“泽口”的书店，如里面恰好有你要买的书，买完书，会获赠一张店里的咖啡券，坐到二楼的窗前，喝一杯醇香可口的咖啡，看着窗外的东京，繁华而宁静。混合着书香与咖啡香的空气会逐渐弥漫开来，一时间，让人有沉醉的滋味。
因为书，在异域，竟觉几分温暖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