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骗了众人，我却为他守口如瓶。

　　10年前我去西北某镇支医，临时住进了一个老旧小区。和大城市的现代化小区不同，这里没有物业，也没有保安。唯一算得上守门的，是那个清瘦而佝偻的补鞋匠，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老式军装，脚蹬一只褪色的解放鞋，一条裤腿空荡荡，一眼便知是个残疾人。他每日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小区门口，与周围破旧的居民楼浑然一体。他补鞋，兼修车补胎，挣的都是几毛几块的小钱。

　　“他是个伤残退伍军人。”邻居告诉我，他叫伍六一，在这儿摆摊有五六年了，是个好人，拾金不昧，还义务为大家看守物资。有他在，住在这里都感觉安全些。

　　我突然对鞋匠肃然起敬，却又同情起来，他应该得到优待，不应沦落至此。

　　一日，我故意将张口的皮鞋交他修补。他头也没抬，问道：“你是新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禁好奇地问。

　　鞋匠说，这里的人我都认识，陌生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跟他攀谈了一会儿，问他：“你是退伍军人？”鞋匠笑笑：“那都过了老远的事儿了。小孩都叫我六爷爷，其实我也就三十几。”

　　我大为吃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看起来竟然如此苍老？我不忍多问。

　　第二天，我专程去了县武装部，希望他们给这位伤残军人应有的照顾。武装部的同志忙查了一下档案，结果令我大吃一惊：的确有叫伍六一的伤残退伍军人，不过几年前他不幸牺牲了。

　　我震惊之余不免火冒三丈：一个骗子！居然冒用伤残军人的名号博取他人同情！我决定当面戳穿他，便找到他说：“你不是退伍军人，军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而你，没有。”

　　鞋匠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惊慌也没有逃避，而是微微一笑：“是的，那样的气质我学不来，也装不来。很多年前，他们问我腿的事，我就随便说了一句‘我是伤残军人’。谁知道，这个消息就这么传开了。我也不想纠正了，我乐意别人这样看我，我也一直这样严格要求自己。”

　　我不依不饶：“你冒用他人身份！”鞋匠淡淡地说，“有了这个名头，小偷就不敢来了。”我心里略微一震，又问：“伍六一，你认识？”

　　鞋匠一边补鞋一边说：“他是我师傅，我的手艺都是他教的。我没名字，很小就被人拐了，坏人控制我们去偷东西。有一年，我偷了一个大的，整整10万，正当我得意时，却听见被偷的阿姨在银行门口呼天抢地痛哭，她向围观的人哭诉那钱是她患白血病女儿的救命钱，好不容易东拼西借才凑够这么多。看着她那么伤心，我心软了，就悄悄把钱还给了她，也因此被打断了一条腿。从此我成了残废，只能去讨饭，直到遇见在这里补鞋的师傅，是他教会我自强不息重新做人。如今，师傅走啦，我每天待在他原来待的地方，总感觉他还在我身旁，生活就有了希望……”

□ 阮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