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90岁了。她耳不聋，眼也不花，除了背有些驼外，身体很健康。村里老少都说奶奶能有这么好的身体，是因为她有一双大脚。

奶奶的娘家是隔壁村的。奶奶对我说过，她小时候也被强拉着去裹了脚，但奶奶裹脚后，痛得哭了三天三夜。后来奶奶的父母心疼他们唯一的孩子，终于松了口，对奶奶说：“如果你以后嫁不出去，就在家待一辈子吧。”于是，奶奶从此落下了大脚的称号。

爷爷娶奶奶时，是知道奶奶有一双大脚的。因为爷爷的父母去世早，没人愿意嫁给一个孤苦伶仃的穷小子，所以，即便媒人向爷爷说起奶奶有双大脚丫，爷爷也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在那靠工分吃饭的年月，爷爷一个人挣的工分根本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全是靠着奶奶的帮衬，一大家才得以糊口。奶奶平日里在生产队，就和男劳力一样劳作，“起五更，睡半夜”。在有月亮的晚上，她还和一群小脚的女人，去地里搜漏网的红薯，给家人充饥。那些小脚的奶奶们跑不了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了，便冲着前面的奶奶喊：“嫂子，俺走不动了，再说，走远了，搜到红薯也扛不动啊！”这时，奶奶笑了：“近的地方都被别人搜光了，你们不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只是，在那闹饥荒的年月里，老天不会因为你没能力就怜悯你。好几户邻居家的孩子都饿死了，而我们家，就因为奶奶有一双大脚，都活得好好的。

奶奶60多岁那年的午收，晌午时分，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奶奶背着一捆捡来的麦穗路过晒场的时候，忽然看到二狗家的晒场着火了，火势借着西南风迅速蔓延着。奶奶急忙放下背上的麦穗，朝村里飞快地跑去。村长听到奶奶的呼喊，放下手里的饭碗，大声吆喝了几嗓子：“二狗家的晒场里失火了，快去救火啊……”说完，他提着两只水桶就往晒场跑。不一会儿，全村的老少爷们也都提着水桶，拿着盆，赶到了。

火总算被熄灭了，大家伙都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村长笑着对大伙说：“今天真是多亏了大脚奶奶有一双大脚啊！再迟了，火就救不了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盯着奶奶的大脚看。奶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转过身，扛起麦穗，大步流星地走了。

文 | 毕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