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仰望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

父亲是石油工程师，走南闯北多年，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始终是缺席的那一方。我习惯了每一次和父亲匆匆告别，没有千叮咛万嘱咐，只有简短的一句“我走了”。我仰望父亲离开的背影——并不算高大，却结实宽厚。我会默默地想：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小时候，我对父亲的记忆仅限于他的背影，但他的背影在我心里是如靠山一般的存在。在学校里受了欺负，我从不哭，只是“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你等着，我叫我爸来揍你！”诚然，以好脾气著称的父亲是不会“闯”进学校去教训几个毛头小子的，我也不会真的把这些琐事讲给父亲听，但是父亲不在的那些日子，他的背影就像一道护身符，无时无刻不在身边支撑着我。

好不容易等到父亲休假回来，他便成了我的“专职司机”。我会央求他来接住校的我回家，趁机将脏衣服、被褥带回家换洗。父亲从不多说什么，欣然接过大包小包，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背上还挎一个，走得健步如飞。反而是两手空空的我跟在他身后，须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每当这个时候，我望着父亲的背影，享受着被宠爱。

高考前，我因体育会考焦心不已。父亲休假回来，二话不说当起了教练。楼下没有跑道，他就用脚一步一步丈量出800米的距离。每当我跑不动，想要放弃时，父亲就在前面领跑，只要看着父亲两鬓斑白、汗流浃背的背影，我便又有了动力。那无言的背影，是支持我闯过难关的力量源泉。

其实从小到大，我对父亲的工作不甚了解，也并非对父亲的工作毫无怨言。有时他一年到头不着家，我也会心生不满。直到上大学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近距离了解了父亲的工作。那是10月的一天，秋天的晚风已经很凉了。父亲站在巨大的钻井架旁，他衣着单薄，却丝毫不畏严寒，正在认真和工人确认细节。听父亲的同事说，父亲在工程队里很有名气，只要说到负责人是父亲，大家就会一致点头：“那没问题，放心了。”遇到难解决的固井问题，父亲总是第一个想出办法，经他手开凿的石油井，定无后顾之忧。

这时，我才明白，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在无数个不能回家的日子里，父亲一人在野外从事着复杂的技术工作，尽管环境艰苦，却依旧能把工作做到极致，保障着石油井的安全。我望着他的背影，虽然已不如年轻时笔直挺拔，却依旧宽厚可靠，遮风挡雨，无所不能。

有人说，在成长过程中，孩子和母亲是面对面长大的，和父亲却不同，孩子是望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如今，父亲已逐渐走向年迈，但在我的眼中，父亲的背影依旧是那样温和，那么耀眼。不论何时，我都可以紧紧跟在他身后，受他庇护，做一个快乐的孩童。

文 | 仇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