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
金岳霖的理智
发布时间:2021-01-15 编辑:湘声报-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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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建文

金岳霖晚年写过一本回忆录,涉及家世、治学、生活、交友等上十个方面的100多个片断。其中有一个片断是专写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文字不长,但感情十分真挚,称其是自己一生中最为亲密的朋友。我想,凡是知道他与林徽因那段特殊恋情的人,读来恐怕大都不得不为之感到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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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左二)、林徽因(中)携子女与金岳霖(右二)等人合影


他们均出身于书香门第,不仅受到过良好的国学教育基础,而且后来都留学于美国,有着深厚东西方文化背景。金岳霖1914年以优异成绩从清华毕业,留学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主修簿记学,毕业后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政治学,于1920年获得该校博士学位。而梁思成与林徽因则是在1924年进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分别攻读建筑设计和建筑美术,毕业后又分别进入哈佛大学与耶鲁大学继续深造,于1928年秋两人一起学成归国。让他们感到有缘的是,三人都曾一度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这是美国八所常春藤盟校之一,由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者和著名科学家、政治家富兰克林于1740年创办,在美国有着崇高的学术地位,能在这样的名校学习,自然使他们感到十分的荣耀。但从其入学的时间来看,金岳霖与梁思成、林徽因相差了十个年头。因此,只能算是校友,他们之间曾经并不相识。

他们的真正接触,却是缘于梁思成、林徽因家的聚会。1931年,梁林夫妇受聘于清华大学,居住在北京总布胡同三号院落。这是一个种满花花草草、环境十分优雅的四合院,客厅座北朝南,窗明几净,午后阳光可以洒满厅内。每个周六的下午,他俩来自各方的朋友便聚集于这里,一杯清茶,些许点心,大家一起谈文学、论建筑、聊哲学、说艺术,古今中外,海阔天空,无所不及。曾一度,是北京一个各种新的观点、新的思想、新的感悟交流碰撞、相互争鸣最活跃的场所,成为当时学界最有名的沙龙。这也就是冰心在讽剌小说中所说的“太太客厅”的聚会。正是在这个时期,金岳霖随曾轰轰烈烈追求过林徽因的徐志摩到这里参加聚会,见到了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林徽因那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女性魅力,让一向沉湎于冥思苦想中的哲学家金岳霖顿时惊叹不已,被其仙女般的美丽深深打动着。他后来在谈到当时的感受就曾是这么说:“对这次‘天上掉下林妹妹’似的艳遇,真是‘极赞欲何辞’啊!”。

打这之后,金岳霖让人感到最玩味的地方是“逐林而居”。与梁林夫妇相见后不久,他便把家也搬到了总布胡同,住进了与其相邻的12号院落。这两处院子本是一个整体,属典型的三进四合院建筑。梁思成、林徽因家住的前两进与金岳霖住的第三进之间有一小门相通,两家来往尤为方便。金岳霖一有时间,便要到梁思成、林徽因家闲谈聊天。很多时候,连中饭、晚饭也要搬到前院去与梁思成、林徽因一起吃。周六下午的聚会,他更是提前早早到来,成为“太太客厅”中最活跃的成员。往往人还未落座,便要开始朗诵各种英文读物。尽管内容涉及文学、美学、建筑、哲学等各个领域,但篇篇都为林徽因而选。他那那浑厚而极富感染力的声音,让林徽因听得入情入境,不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就是在这样一种交往中,金岳霖被林徽因的才华、人品所吸引,赞许至极;而林徽因对金岳霖也是十分仰慕,佩服有加,两人的心灵相通逐渐达到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地。金岳霖后来回忆说:那时自己是“一离开梁家,就像丢了魂似的”。

这样的交往,无疑要带来一场感情变局。1932年夏,一直心情开朗的林徽因突然感到苦恼至极。她是这样坦诚地对梁思成说:“思成,我的心里很矛盾,我现在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拿不定主意,感到极为的痛苦。”她将情况如实地告诉了丈夫。梁思成刹那间感到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半天没有说出话语。他对金岳霖喜欢林徽因是清楚的,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妻子也这么喜欢金岳霖,而且竟然已达到这个地步。他晚上不能入睡,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林徽因与自己在一起幸福,还与金岳霖在一起幸福这个问题,将三人放在心里的天平上反复地掂量,最后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妻子。次日他对林徽因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金岳霖,我将祝你们永远幸福!”话音一落,两人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们都清楚,他俩虽是父母亲的撮合,但自结合以来有着共同的理想,一路走来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不仅已经事业有成,而且育有一双可爱的小儿女。想到这些,一种难舍难分的情感油然而生。

金岳霖得知这情况后,深感梁思成是真正爱林徽因的。他对林徽因说:“思成能把决定权交给你,说明他是不愿你受到一点点委屈,我决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金岳霖毅然退出了这场三角恋情。他曾是这样说:“爱与喜欢是两种不同的感情与感觉。这两者经常是统一的,但不统一的时候也不少,有人说还非常之多。”当不能统一时,其实可以成为朋友。尔后三人再也没谁言及过这段往事,大家真诚相待,一同前行,终于成为最亲密的朋友。金岳霖20多年始终“逐林而居”,直至晚年仍与其子梁从诫居住在一起。特别有意思的是,梁思成与林徽因因家事发生争吵,还经常请金岳霖去调解,甚至是林徽因与其母亲有了矛盾,也是把金岳霖请去帮助化解。冷静而幽默的金岳霖,总是能把因一时冲动让双方都糊涂的问题理得清清楚楚,让大家口服心服,笑颜重开。

这场眼看要酿成妻离子散的特殊恋情,最终却出现了三人成为最亲密的朋友的结局,这不能不说难能可贵。这里面,金岳霖的理智、梁思成的大度、林徽因的坦诚,无疑是这一结局出现的关键。我想,这恐怕也应是我们为人处世的圭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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