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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我们是穿越火线的汽车运输兵
发布时间:2023-01-09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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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刘腾云    整理/朱文科


刘腾云,1925年11月出生于湖南耒阳南桥乡豪德村, 1949年1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第38军第112师336团政治处担任宣传员。1950年10月入朝作战,调入第38军后勤部汽车团二连担任油料员,参加飞兵三所里、机断龙源里战役。1956年12月入党, 3次荣立三等功,获嘉奖多次。1959年至1980年在第38军第112师后勤处、政治处工作,1987年6月离休。2021年3月4日,刘腾云在病床上接受了耒阳市老兵口述历史采写组采访,3月27日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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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腾云军装照


我一辈子忘不了,1949年1月15日,那个冰天雪地的日子,解放军仅用29个小时,胜利攻入天津城。我知道,弃暗投明的时刻到了。从此,我就成了第38军第112师的战士,南征北战,踏上一条阳光大道。


搞宣传的好料子


我的家乡耒阳南桥乡,山清水秀,现在属余庆街道管辖。祖父刘华山,清朝武秀才,父亲刘培兰,当过伪保长,日本投降那年病逝。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作为老满,我深受长辈疼爱。母亲辛勤耕耘,节衣缩食,供我读县立高中,期待我将来出人头地。


1947年7月,我22岁,命运发生一次改变。受高中师生的影响,我参加了国民党青年军,编入第205师通信营二连,后来调入接兵大队任文书。部队最初驻守在上海,后来移防天津,于是有了这次弃暗投明。让我想不到的是,解放军首长没有让我下连队,而是把我安排在336团政治处宣传队。宣传队的任务就是编写、张贴公告和宣传单,组织文艺演出,让老百姓了解共产党和解放军的政策,安定民心,恢复社会秩序。搞宣传,倒是让我如鱼得水。我工作卖力,表现积极,多次受到领导的表扬。


平津战役结束后,我军一路南下,跨过黄河,翻越桐柏山,攻占半月山,突破长江天险,一鼓作气,进入湖南境内。7月25日,我第112师解放石门县城。三天后我师又一鼓作气,胜利攻克桃源县城。入城后,我们宣传队在街头张贴入城十项纪律和宣传标语。标语是我们连夜赶写的,充满战斗激情:“欢迎自己的军队!”“活捉蒋、白!”“开动机器,为人民的新中国而生产!”等等。紧接着,我军攻克湘西重镇常德。我们以威武雄壮的队列,整齐划一的步伐,进入常德市区。常德市数万群众夹道欢迎,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响彻云霄,震荡全城,一直到深夜才逐渐平息下来。


8月4日,程潜、陈明仁领衔发出起义通电,长沙和平解放。国民党部队逃往芷江,此处为白崇禧“湘粤联合防线”的左翼要点,由刘嘉树所指挥的17兵团率第100军驻守。兵团首长命令我第38军切断白崇禧西逃退路。


9月13日,我们第112师担任前卫由桃源向沅陵前进,拉开了衡宝战役的序幕。我所在的336团在团长王敬之指挥下,进至官庄地区。守敌潜入公路两侧山中,企图扰我后方,破坏桥梁,阻我前进。我们忍受饥渴,连夜抄小路冒雨猛追,披荆斩棘,翻越高山,16个小时急进120里,抢占桥梁20余座。9月18日晚,我团占领沅陵。


我团由于战绩卓著,受到四野总部、兵团、军、师各级嘉奖。全团上下倍受鼓舞。政治处主任安排我代拟一份请战书,上书军、师首长,请求安排更艰巨的任务。请战书我是用毛笔写的,写得特别认真,主任把它交给团政委张集华。张政委看了,夸道:“刘腾云,你真是搞宣传的好料子呀!”


10月1日,我们在进军广西剿匪、投身解放大西南的途中,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毛主席在开国大典上的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我心里激动不已。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1950年10月,第38军成为首批入朝作战部队。考虑到入朝后后勤物资供应线长,上级决定组建汽车兵队伍。第38军把各师团原有的汽车排,集中扩编为汽车团,隶属军后勤部管辖。让我想不到的是,我从336团宣传队调入汽车团一营二连,担任油料员。


我们汽车团的汽车,大多数是在解放战争战场上缴获的美式军车,尽管可以使用,但到了严寒的北方,发动机往往难以启动。战士们想了很多办法,比如采用摇手柄摇车启动,用喷火器喷烤缸体等。部队严重缺乏驾驶员,少量会开车的战士,多数是从国民党部队起义投诚过来的,有些是东北自愿报名支前的无军籍的工人。但仍然不够,于是团里挑选部队文书、宣传员参加驾驶培训,勉强凑齐了全团的驾驶员。


我们汽车二连开了动员大会后,当晚满载粮食随军出发,驶过鸭绿江大桥,前往两百里外的部队宿营地。朝鲜已是大雪纷飞,气温在零下几十度。有的汽车开到半路,发生故障,开不动了,新手对车子的性能状况还摸不透,只有请几个懂修理的连长、排长帮忙检查。冰天雪地,没有水,饿了抓把雪就着干粮来吃,还时常断粮。行军路上,我和战友借住在朝鲜老乡家,多数家里只有“阿伯吉”(老爷爷)和“阿妈妮”(老奶奶),没有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都保家卫国上前线了。


美军为了切断我军后方运输线,发起了“绞杀战”。美机在空中不分昼夜地飞行巡逻,遇见我军汽车就疯狂扫射、投弹。战士们编了个顺口溜:“空中点灯、地上撒钉、路上炸坑、专打汽车兵。”我和战友们白天把汽车隐藏好,人隐蔽在山坡丛林,敌机贴着树梢超低飞行,驾驶员的头盔都能看清,张狂至极。晚上出发,美军从空中投下的照明弹,把道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11月底,三所里、龙源里阻击战打响了,我军第113师与美军精锐的骑兵师激战四天三夜。军部命令汽车团9个连全部出动,支援前线。我和战友奉命执行油料运输任务。中途,美机发现了我们,追着我们的汽车进行扫射、轰炸。我坐在副驾驶室位置,战友加速开车。敌机扫射一阵就飞走了,我们的汽车经过一个拐弯处,车辆刹车失控,连人带车翻到坡下。我被抛到车外,所幸身体无碍。可是战友的头部和手臂受伤流血了。后面运输车上的卫生员发现后立刻冲下来为战友包扎伤口。然后,我们继续冒着敌人的炮火勇敢前进。


在朝鲜战场我算是幸运的,命大福大,一次次在运输线上与死神擦肩而过。同去的几十个战友,大多数牺牲了。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流血牺牲啊。


用鲜血换来山河无恙


美军凭借它的空中优势,对朝鲜北部地区滥施轰炸,城乡一片焦土。我们汽车团流行两句口头禅:“太阳是美国鬼子的,月亮是志愿军的。”意思是说,白天美军地面部队在空军支持下,恣意横行,一到夜晚就龟缩起来,晚上就成了我志愿军的天下,行军作战、运输补给,都是在夜幕掩护下进行的。


朝鲜北部地区山多、河多、桥梁多,美军飞机把桥都炸了。我们志愿军工兵部队想方设法修暗桥,把桥梁隐藏在水面之下,敌机从空中看不到,运输车辆从水面上驶过,只要水不淹没汽车的排气管就行。我们还开辟了许多便道、小道、迂回道,经常绕道而行,以避开敌机的锋芒。


晚间行车,我们巧妙利用敌人两轮照明弹的间隙,加大油门往前冲,一冲就是十几公里,然后停下来隐蔽休息。尽管如此,每次出征,汽车都被打得千疮百孔,弹痕累累,车辆和驾驶人员损失严重,远远超过了步兵和其他兵种的战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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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朱文科和耒阳电视台记者赵娟在病房采访刘腾云老人


其间,汽车团二营发生了“一车高粱米换回一车美国兵”的奇事。该营五连司机宋惠国奉命从军需库送一车高粱米到前线,黑夜开车,车速不快,快要接近敌人的封锁线时,宋惠国和战友走错了路,汽车后轮陷进弹坑里动弹不得。这时来了一辆美军的军车,从驾驶室里跳下两个美国兵,误把这辆车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军车,居然在灯光下打手势比划着调车的方向。宋惠国和战友急中生智打开车门,从车左侧的黑暗处下了车,迅速钻入美国兵的汽车驾驶室,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把两个美国兵撞倒在地,扬长而去。汽车顺利地回到汽车团营地,天色微明,宋惠国揭开大篷一看,傻了眼:车上全是东倒西歪熟睡的美国兵!一时间,这件事在志愿军中传为佳话,还传入国内,出现了《一车高粱米换回一车美国兵》的精彩节目和文学作品。


随着战场缴获的汽车越来越多,第38军汽车团不断壮大。其间,我们回国短暂休整过一次。两次入朝,三年奋战,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山河无恙、家国安宁。1953年7月27日,这是我们永生铭记的日子。天黑后,敌我双方疯狂打光了所有炮弹,曳光弹照亮了夜空。22时,停战协议签订。瞬间,朝鲜半岛三年间未停息的炮火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夜风中只有硝烟和火药味渐渐消逝。


回国后,我调到第112师担任文书。1956年3月,调入第38军坦克自行火炮313团后勤处,被提拔为油料主任(正排级),同年12月光荣入党。1959年5月起,我一直在第38军第112师后勤处、政治处工作,直到1987年6月离休,享受副团级待遇。离休后,我热心公益事业,为家乡农村建设累计捐款30多万元,并捐建了一所“腾云小学”。2015年,我被湖南省民政厅评为“湖南省军休先进个人”。


如今,70年过去,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已成了耄耋老人。回首30多年戎马岁月,我荣立三等功3次,获嘉奖多次。与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们相比,我是幸运儿。我永远怀念他们。


(责任编辑:沐闻)

(邮箱:2003xyw@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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