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巡抚”夜晚“总督”

左宗棠当幕僚的日子

刘诚龙

　　左宗棠在骆秉章幕下，不是巡抚，离总督更远着，只是一个幕僚。湖南巡抚骆秉章三顾茅庐，三请四拜，三次派了三支队伍去请“乡村教师”左宗棠，据说是用了“甘词厚币”的。

　　甘词者，显然不是张飞猛子，拿绳索去捆，而是持吉利好言去邀请；厚币者，指定不是给普通人工资，或还是大教授福利。但左公说不要，这里不是左公不爱金钱，而是左公重人格。左公看来，如果领取工资，那就是骆秉章下属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便得如小媳妇。左公说，工作的要干，工资的不用。收入还是有的。左公入了骆府，在长沙置了左公馆，费金500两，骆秉章与胡林翼搞AA，各出一半，给左公买的。

　　不说钱，说钱真俗。说左公工作吧。左公以幕僚身份在湖南巡抚办，工作真个是废寝忘食，旰食宵衣，全心全意，尽责尽职。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左公能力摆在那里，人皆见之，人皆颂之。却是有一样，不好评述，挺不合文秘之制。左公当幕僚，他之当法，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某日，骆秉章正在午睡，睡得正酣，猛然听得校场“嘭嘭嘭”三声大炮响，惊天动地，把他给吓醒了。这炮在清朝有专称，叫折炮。地方要向朝廷快递奏折，先要整齐队伍，洗手，焚烟，设香案，行跪拜，然后连放三声礼炮。礼毕，快递小哥扬刀跃马，或五百里快驿，或八百里加急，赶往京都送文件。

　　什么事呢？骆秉章起得床来，去了办公室，左宗棠也恰好在。骆就问：左公，今天折炮响，您向皇上呈了么子折子？我可以瞧瞧不。这时节，左公把存件给了他。骆秉章点点头，要得要得。

　　这个发文，是有制度的。这制度是，所有发送上级机关的文件，必须上峰签字，上峰不签发，谁敢发？谁发，脑壳都要给铡掉。一者，不经上峰签字，是严重越权；二者，谁使个坏，文件参上峰一本，上峰脑壳也会被铡掉。古今治国，文件权旁落，那就是治国权沦落他手。木匠皇帝朱由校干木匠活，魏忠贤送来文件，朱头头说：不见我正忙活吗？去去去，你签去。魏忠贤还是朱头头授权的，最后弄得治国大权，都窃在九千岁魏忠贤手上，国家就乱了。

　　骆秉章这个文件拟定权，给左宗棠，是充分信任的。左宗棠能力摆在那，不用怀疑他。更关键的是，左宗棠品质也摆在那。“君子信而后劳其民”，领导信任下属，则由下属去干。反过来说也是对的，民若劳须君子信，下属放心干事，须得有领导信任。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在骆秉章幕下时，左宗棠光明磊落，人称其是白天巡抚。他曾在后来的湖广总督张亮基手下也当过幕僚，人称他是夜晚总督。张当总督，延请左公赞襄公事，其时张公已老，人老了，精力有所不济，入了夜，熬不得。张公白天办公，把总督章子拿在手上，到了夜晚，便将关防印信，全交给左宗棠，有什么突发事件，要安排什么公事，乃至夜里要调动队伍，都由着左宗棠拿着总督府印信，去办理。这个权力大得很。重点项目、人事升迁、财政安排、军国大政、贪事腐事，只须一念，只须一按。左宗棠手头有章，却不乱章，章必有法，章必有方。

　　同心若金，信任若玉。温润易冷，琉璃易脆，信任也是易碎品，并不坚牢，说一句假话，干一件龌龊事，信任便荡然无存，很难再修复。左宗棠在骆秉彰那里，在张亮基那里，在曾国藩那里，在家与国那里，都赢得了信任。

　　“臣闻为国之基，必资于德礼，君之所保，惟在于诚信。诚信立则天下无二心，德礼形则远人斯格。然则德礼诚信，国之大纲，在于君臣父子，不可斯须而废也。”信，国之大纲；信，人之大格，都不可须臾而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