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华

　　说起陈寅恪和体育的关系，有人马上会联想到他娶了体育教师唐筼为妻。其实，早在26岁的那一年，陈寅恪就以省长公署官员的身份在长沙检阅了一次运动会。

　　1916年10月，带着父亲陈三立的推荐信，陈寅恪从北京赴长沙，拜访湘省督军兼省长谭延闿。此时，第二次督湘的谭延闿整顿吏治、开拓新局的决心颇大，通过考试淘汰冗员后又破例起用新人。陈寅恪此前留学日、德、法等国，短暂担任过全国经界局总办蔡锷的秘书，谭延闿于是任命其为省长公署交涉股长。《湖南省长公署暂行条例》规定交涉股职责有两项：“关于办理外人交涉事项；关于通译事项。”当时，长沙有美国领事馆、日本领事馆、英国领事馆，还有雅礼大学、湘雅医学院、遵道会、洋行、医院等机构，来自英国、日本、美国、德国、韩国、印度等的侨民有数百人，在湘潭、岳阳、常德、益阳等地的外国教会、医院、学校也不少，临时来湘的外国人更是络绎不绝。因此，涉外事务和纠纷较多，交涉股长权责不小。当时的公权机构规模很小，省长公署设置4科3股，编制共30余个，要谋一份公职十分困难，不少资望颇深的前清翰林、进士只能担任县公署科员。谭延闿破例让资望尚浅的陈寅恪担任交涉股长，是对陈寅恪家族及其外交才能的信任，更是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果断。

　　次月8日，省城学校联合运动会在省教育会前的运动场举行，省长公署教育科长熊崇煦、交涉股长陈寅恪作为行政官出席。省城学校联合运动会为什么邀请省长公署交涉股长出席？1905年7月，湖南武备学堂、兵目学堂运动会在长沙小吴门外的校场坪举行，是为湘省首届运动会，开启了定期举行全省运动会的惯例。值得一提的是，蔡锷是首届运动会的主要组织者、参与者。其后，因湘省时局不靖，10年间只举行了3次运动会。这次是第四届省运动会，省教育会将其作为增强学生体质、培育尚武精神的必要措施，提前筹备、精心组织。运动员来自省城初等小学以上各学校，如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长郡联合第一中学、宁乡中学、湖南省高等师范学校等，还有雅礼大学等教会学校，基督教长沙青年会参与组织并提供奖章。涉及外国宗教和教育机构，所以要邀请主管的交涉股长陈寅恪出席，这也是陈寅恪在湘省官场的第一次公开活动。

　　当天，长沙天气偏寒，并略有风雨，但各界来宾、运动员均一早到齐。总指挥徐凯宣布次序安排，然后奏乐升旗、齐唱国歌和运动会歌、向国旗三鞠躬、各队绕场三周、会长演说、比赛、闭幕仪式等依次进行，会场气氛隆重有序。陈寅恪、熊崇煦端坐在主席台上的行政官员席，同座均为省垣名流，有省教育会副会长、运动会会长孔昭绶，正谊社长龙璋，湘军师长、总评判师陈复初，省议会议长彭兆璜、副议长李永瀚和廖燮等。运动会只设立了5个项目：百码竞走、疾走跳远、疾走跳高、掷铁球、垂身屈肘，但所有运动员参加全部项目，竞争非常激烈，经过多轮循环赛，下午4时运动会闭幕。4天之后，在湖南《大公报》公布了最优胜运动员名单：第一名为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生刘培荃，五项均特别擅长；第二名为湖南省高等师范学校学生方扩军，有四项特别擅长；第三名为长郡联合第一中学学生文心水，有三项特别擅长；第四名为雅礼大学学生郭祖谋，有三项特别擅长；还有长郡联合第一中学学生吴道藩、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生彭道梁均被列为最优胜运动员。方扩军后来担任过湖南省体育会主任、长沙市第一中学校长、省教育司科长等职务，为体育事业做出了较多贡献。当局和来宾热心赞助，提供的奖品颇为丰富：谭延闿提供黎元洪赠与的景泰蓝瓷瓶1个，高一尺有余，价值25元；陈复初提供印色5盒、信封5盒、笔架4个、押尺5副、墨盒5个、信纸10盒；彭兆璜提供雕花竹屏1架、竹帽筒1对；李永瀚、廖燮提供铜墨盒、磁印色盒、磁笔筒、铜纸镇各2副；孔昭绶提供大小雕花竹屏各2架。

　　此时，袁世凯已经垮台，国歌没有更新，所以照常使用。但本届运动会会歌颇有湖湘特色和时代特色，值得一记：“熊绎之封，弧矢是崇，觥觥楚国雄。湖湘子弟，从来重百战，自雄豪。况今日，共和重造，铁血资奇勇。仗青年卫国，慷慨赋从戎。看当前，大旗风动，五色星环拱，尽吾辈健儿身手，争夺锦标红。运动，运动，其乐无穷，光华日正中。运动，运动，其乐无穷，飞扬第一功。”孔昭绶演讲说：“学校教育体育与德育、智育并重，欲造就高尚之学业必须有强健之身体。”陈复初在闭幕式致词说：“学界与军界有密接的关系，学界如此尚武，则吾人训练军队亦易为力。”由此可见，经过蔡锷等先行者的不懈倡导，军国民思想、体育强种观念和尚武精神逐渐深入湘人人心，长沙日后成为蜚声中外的抗战英雄之城也初见端倪。

　　次年9月，陈寅恪辞职，随后官费赴美国哈佛大学留学。这是陈寅恪和体育最近距离的接触，又十年以后陈寅恪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体育教师唐筼结婚，也许这次最近距离的接触影响了陈寅恪，推动他做出倾向体育的婚姻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