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父亲和父亲的父亲
发布时间:2023-07-21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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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的一个下午,父亲告诉我他身体有几分不适,体温偏高。他自己猜可能是晚上睡觉没盖好毯子,身体受凉的缘故。医务室的医生给他开了退烧药,他吃了药后体温恢复了正常。


可是,第二天一早,父亲体温又上去了,我看情况不对,赶紧送他去医院,毕竟父亲年事已高。经过医院的一番检查后,结果正如我所担心的,他“阳”了。


这可是父亲第一次“阳”。想当初在全国人民与新冠肺炎做顽强斗争并达到白热化程度时,父亲却能幸免于难、安然无恙。如今新冠肺炎的暴风骤雨已经过去,虽说余波仍在,但毕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今已是87岁高龄的父亲因为年龄太大,甚至没去接种新冠疫苗,居然能够做到毫发无伤。


父亲确实是太“不随大流”了,不仅表现在新冠这件事上,在人生道路上也是如此。


一个14岁的少年,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守在父母身边。只要有父母的庇护,不管家里日子是怎样的,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是家徒四壁还是锦衣玉食,离开家均不会被视为最优、最佳的人生选择。而偏偏父亲当年就与别的少年不一样,他选择离开了家走进军营,成为一名稚气未脱的小兵。


我看过父亲的一张照片,3个身着棉军装的战士合影,父亲只齐别人的肩膀高,衣服明显不合身,衣袖还是卷起来的。父亲告诉我,衣服还是团政治处那位慈祥如老大娘一样的兰主任,一针一线帮他改过来的。


1950年,父亲从吉首长途跋涉来到沅陵解放军招兵处,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谁也不肯收他,谁让他只有14岁呢?谁让他脸上还挂着几分稚气呢?最后,还是团政治处兰主任做主,破例收下了他。


部队当时在湘西剿匪,父亲因为年龄小,没有分配到战斗一线,只是提着一个浆糊桶子跟着部队跑,部队打到哪里,他就把宣传标语刷到哪里。


其实,父亲那时候比枪高不了多少,部队首长自然是不会让他扛枪打仗的。尽管他没扣动过板机,却也见识了炮火连天、血肉横飞。他讲的故事,是老兵如何呵护他,如何让他躲避危险;在敌人炮火的间隙,如何跑出坑道去晃荡,被首长发现了,挨了一顿臭骂……


3年前,父亲退休单位的领导,给他送来了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联合颁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


父亲随着部队入朝作战时,他的父亲还在湘西吉首家里。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黄埔军校四期毕业,军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许多人都曾与他同窗受训。


好几年前因为拍摄一部历史纪录片,为了求证片中一位人物到底是不是黄浦军校毕业生,我特地去广州黄埔军校遗址纪念馆采访。在黄浦军校那堵长长的纪念墙上,我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捕捉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余闻”——那就是我的祖父。


祖父的生平,父亲更多是从祖母那里获得只言片语,祖父去世时,父亲年龄尚小,我就更无从知晓祖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变化发生在几年前,有一次,我从统战部门的一份文件上看到,“在18军402团团长牺牲后,余闻临危受命代理团长,继续率部和日寇进行血战,并负了伤。”这份文件肯定了祖父在国民党军队服役期间,参加过北伐战争和抗日战争,为推翻封建军阀和争取民族解放作出过重要贡献。


刹那间,祖父在我心中的形象迅速明晰且高大起来。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队伍后,父亲的一生由此发生了重大转折,在他身上也多了更多的正能量。


父亲没有倒在半个多世纪前的战火硝烟中,他幸运地走到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新时代。我深信父亲的幸运还会继续,在充满阳光活力的明天,还会有父亲蹒跚的身影。


文 | 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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