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喜欢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经历社会捶打磨砺之后，更喜欢苏轼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从年轻时的壮怀激烈，到成熟时的旷达自在，都是合适的人生体验，无所谓孰好孰坏。尤其是读了李一冰先生的《苏东坡新传》之后，对人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这就是：深入尘埃悟人生。

尘埃悬浮于空气之中，融入雨雪之中，似有形却又无形，容易被忽略，常常被忽视，何不像在时间长河里劳累困顿、飘忽不定的我们？2018年10月，当我决定写作长篇小说《向尘埃》时，内心经受了无数煎熬。我以工作之便，连续3个月深入肿瘤内科病房，跟着医生查房，听医患之间的对话，看患者接受放疗、化疗，以及遭受病痛的折磨。当我试图深入他们的内心，与他们做深入的交流和探讨时，我却不忍心揭开他们的伤痛。这是无法直视的痛，刻骨铭心的痛，深入骨髓的痛，他们每天都在直面自己的痛，用决绝的勇气、倔强的耐力、非凡的毅力，与疾病展开殊死搏斗。

接触那么多人后，我发现自己陷入了困顿。那些人开始进入我的梦中，和我对话，他们的思想、情绪、悲痛、绝望、坚持，他们的家庭、亲人、亲情，都触痛我的神经。我常常半夜醒来，独坐书桌前，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想起那些对生命充满渴望的眼神，想起那些憔悴的、忧伤的、恐惧的面孔，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为那些即将消失的生命，留下一两行文字。而这其中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让我陷入挣扎和冲突，狠狠地撕扯我的内心。

我关注患者与癌症搏斗的过程，也关注护佑这些生命的医务人员。在肿瘤内科病房，患者、医生、护士是相互支撑的主体，他们每天都在演绎与癌症搏斗的主题。他们的生活、困惑、纠缠，组成了人与人、人与社会、医院与患者、医生与护士之间的复杂关系。

《向尘埃》将人物故事浓缩在这一年中。截取一年的意义在于，能更好地展现人与疾病抗争的矛盾冲突，使故事更集中，矛盾冲突更加突出，人物变化更加明显。

在《向尘埃》中，每个人物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李锦平是肿瘤内科主任，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自己的家庭，但他面对查出癌症的妻子，面对犯错的年轻医生夏晶晶，他也曾怒过、颓丧过，也曾显示出无能为力。心内科主任何向东身上有光环，但他的人生也不完美，他可以接受江明剑迟来的道歉，却无法接受父亲突然辞世。面对迟来的爱情，他处理不好妻子和母亲的关系，却想着要逃离。护士长黄学倩追求平淡的人生，却被丈夫郑昕逼到了绝境，住进了精神病医院。这些活生生的人，一直都像尘埃一样，生活在俗世，他们都在尽职尽责工作，竭尽全力生活。他们身上都有缺点，但他们都能一心向善、追求善，人生却大相径庭。

我希望这部长篇小说，能获得更多的共鸣，成为众多医疗题材长篇小说中能打动人心、被人记住的“独特存在的那一部”。

文 | 殷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