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邵阳城里的井
发布时间:2023-08-18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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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所居地叫陶家冲,望文可生义,这里曾是一个山冲冲,两山夹一坪,曰冲。山自生水,水可养人,冲居山水之间,是上佳生活福地。冲,便多为都市人之原乡。


此冲非彼冲。如今,陶家冲不是山冲冲,已是鸟变凤凰,阡陌成街道,市列珠玑,户盈高楼。不填户籍,我不知道现在住在山冲。填了户籍,起了乡思,打眼张望,山形依旧。


陶家冲有一口井,水井幽深,水质清冽,只是比我老家铁炉冲少了一口。老家有3口井,梯次结构,最上是饮井,挑水煮饭、泡茶,井中搁着竹勺,南来北往的客渴了提起竹勺舀水喝。饮井有决口,叮咚叮咚往下流,流向菜井,洗萝卜、洗白菜、洗蘑菇、洗莴笋皆在此井。菜井也有决口,流入衣井,衣井恰供村姑、嫂嫂、婶婶漂洗衣物。衣井流出的水,入下面小塘,塘下是秧田垄里,垄里有百十亩水田,每滴水都有出处,都有去处,都有用处。


陶家冲只有两口井,跟铁炉冲的井一样是石砌。非我固执,而是舌头固执的认定,石藏水才是最好喝的水。陶家冲的井,想必上口原是饮井吧,周围乡亲或凌晨、或薄暮挑着一对水桶,笃笃悠悠往家里去,现在没了这般晨景暮色。现在陶家冲的上井已是菜井,下口是衣井,人声鼎沸。


西施浣纱,是在河边,还是井边?搓一搓,揉一揉,漂一漂,捶一捶。搓与揉,是洗衣标准动作。漂呢?衣服在水中起浪,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如今,漂是少了,无河无井,披风与长裙已无场地可漂。捶,想必更是罕见了。“岭上千峰秀,江边细草春。今逢浣纱石,不见浣纱人。”这唐诗说的是西施浣洗拖地裙,操着一块削得溜滑的木棍,先将衣服放水里漂一漂,再放浣纱石捶一捶,啪啪啪啪啪啪,捶衣声清脆飞扬,响彻长安街。


在井边与河边洗衣捶衣,李白有诗描述:“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捣衣是木棍,古时有专称曰杵。长安入夜,月色溶溶,波粼粼的河边,或清凌凌的井边,成千上万的西施,风姿绰约,漂衣杵服,此起彼伏,惹得李白诗性大发。诗句传千古,诗景已失传不?长安没捣衣声了吧,乡村还有。小城邵阳,随处可见水井,邵水余波,余韵悠然。


凡有水井处,定是乡亲所居。乡亲居处,炊烟袅袅,此为人间烟火气。乡亲居处,井水淙淙,是我们心底深处的长相思。


陶家冲已非山村,是都市了。20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石山,蔓草丛生,怪石群耸,通城的路是乡间小道,用方言形容是“泥糊八扯”,穿皮鞋行走其间遍地泥泞,黄泥巴黏性强,半天扯不出脚来。回老家须经过团结亭,山遥水远,一亭翼然,那是乡村标志建筑。亭居都市,也是乡村的文化遗迹。


老街有老街气,新街有新街味。居楼可见小山,山上葱茏,上街可见水井,井水沛然,足可安魂。邵阳被称为山水之城,有山便有水,有水便有水井,凡井水饮处,便有人间烟火。小城邵阳,遍布水井,大大小小,八九十口,带井字的地名就有曹婆井、三眼井、仙人井、湖口井、龙口井、十井铺、板井巷等等,有些有名无井,有些依然井水清清,时闻杵声。建设路有口水井,比陶家冲大,井边还有一口小塘,可惜青藻密布。


水井,曾是我们的乡愁。《淮南子》云:“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伯益造水井,惊天地泣鬼神,哪个村庄没有水井呢?欧阳修梦过其理想生活:“批裘散发,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歌咏太平之乐。”


回乡,看得见山,喝得着井水。上城,望得见树木,看得见水井。无论是老市民,还是新市民,都可以记得住乡愁了。

文|刘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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