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如好酒,绵密挂杯,回味悠长。由孙惠芬创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紫山》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小说以三个人的情感拉锯起笔,以两个人的内心和解落幕。故事的背景被放置在辽南北部山区一个叫小峪沟的村庄,前半部分聚焦于个人,描写了“三个人的三天”,其中一个是遭遇背叛喝百草枯自杀只剩下三天寿命的堂弟汤立生,另外两个则是互有好感的弟媳冷小环和堂兄汤犁夫,因为汤立生的自寻短见,使得背负罪责的冷小环和汤犁夫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后半部分则导入了乡村城市化发展的时代轨迹,最终所有的罪恶、犹疑、恐惧在这洪流中消弥于无形,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释然”。
就阅读体验来讲,这是一部“后劲很大”的小说。就像酒量极好的北方人第一次跑到南方小镇喝黄酒或者杨梅酒,初入口时但觉度数不高,一边嫌弃,一边牛饮鲸吞,不知不觉就贪了杯,等到醒觉,后劲上头,一时难以消解,只好任由自己酩酊大醉。翌日醒来,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早知……就不……”的句式。
很多人读《紫山》亦是这样的过程。小说更侧重于呈现主人公的心理状态,文本描写细致到近乎琐碎,作者以一种自语式的描写,对小说人物的忧喜、纠结进行了刻画。与之相对,情节推动上显得有些拖沓。这对于当下许多习惯于碎片化阅读的读者来说,是不太有吸引力的。我也是几次拿起书本又放下。可是等到读进去了,咂摸出味道来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段时间,我被借调到杭州工作,白天在黄龙路8号上班,晚上九十点钟回到宾馆,鞋子一脱,脸一洗,拎着一瓶矿泉水,或坐,或倚,津津有味地读起来。一连数日,至凌晨而不倦。
紫山既是小说的题目,也是一座山的别称,更是一种信念的象征。正如书中所写,紫山原名老黑山,是翁古城境内第二高山,海拔1074米,千山余脉。小峪沟的人之所以唤它“神山”,是因为“不管春夏秋冬,只要是晴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山就变了色,变成了绛紫色”,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变色的过程“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你要是心里装满了东西,不敞亮,就看不到紫山,有的人住了一辈子也看不到”。每个人的心里都应有这样一座山,敬若神明,于绝境时予我们以希望,于顺境时予我们以警醒。
现实中,每个人的心里往往还有另一座山,在山里边的时候想出去,到了山外头又想回到山里边。电影《东邪西毒》里有句经典台词:“每个人都要经过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可能翻过山后面,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但是他不会相信。”这正是许多欢喜的由来,有时也是悲剧的开始。
要知道很多问题本来就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作者孙惠芬以老练的手法,将故事中人物的心理活动在结构和解构中来回横穿,怀疑,释疑,再怀疑,再释疑……用简单的语言映射了繁复的内心,以及事件发展的曲折轨迹。
小说整体上采用的是一种半封闭的叙事结构,与传统的封闭空间叙事强调空间的社会性隔绝不同,它更侧重于体现空间对人物本身的挤压,从而激发矛盾,碰撞起惊涛骇浪。比如汤立生自杀事件发生后,来自村民们恶意的测度、伪善的表达,像恐怖片里的背景音乐,把故事的情节拖入一种异常诡谲的紧张节奏。与之相比,在灰色的主基调里,倒是汤犁夫的疯婆娘成了一抹暖色调,她直截了当,打抱不平,不饰伪,是难得的人间清醒,特别是那句不知出现了多少回的“也对也不对”,是疯言,更是全书的点睛之笔。
某种意义上来说,《紫山》讲述的就是一个束缚与挣脱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好不容易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而我们却被故事情节给缚了进去。好在读书是一种享受,我们也乐在其中。
文 | 潘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