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前的1938年4月10日，27架日军轰炸机在长沙向国立湖南大学投下百余枚炸弹，校区一片火海，其中华中华南地区最大的图书馆被炸毁倒塌，百余名师生死伤。这是抗战期间中国高校遭受的最严重破坏之一。

为避免战火进一步摧残，保存湖南高等教育的火种，作为当时全国16所国立大学之一的湖南大学，于1938年10月被迫西迁至湘西小城辰溪办学。作为当时在战区前线坚持办学的少数国立大学之一，湖大师生共赴国难，奋发图强，为助力民族解放、延续文化血脉、推动教育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从辰溪拆除的木质建筑材料运回长沙后，建起了湖南大学复临舍。资料图

烽火西迁

20世纪30年代，辰溪县还只是一个仅有6000余人的湘西小城。1938年秋，武汉、广州相继沦陷后，战火逼近湖南，80多家军政单位、厂矿企业及教育机构纷纷内迁至辰溪，使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城一度繁荣起来，人口暴增至10万余人。

湖南大学选择辰溪并非偶然。曾任湖南大学文学院院长的向绍轩恰是辰溪人，他向当时的湖大校长皮宗石极力推荐迁往辰溪。考虑到辰溪地势复杂又交通便利，且具有一定的资源优势，校方最终决定西迁辰溪。

1938年8月，时任湖大教务长任凯南与唐艺青、蔺传新两位教授先行前往辰溪，在县城北门阁一处明清建筑内设立了学校西迁筹备处，并在龙头垴一带购置土地筹建校舍。

为防日军空袭，学校大部分房屋都建在龙头垴村四周的山谷中。

当年10月，首批46名教授、535名学生，与工人、家属及图书仪器设备等从长沙岳麓山出发，沿湘江而下，入洞庭湖，溯沅江而上，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抵达辰溪。12月，师生开始在新校址上课。

辰溪校舍因陋就简而建。除矿冶室为砖砌外，其余均为灰色木板平房。这种房屋在湘西十分罕见，当地居民好奇地编了顺口溜：“老大老大，刺刺卡卡，口里吃人，肚内说话”——“老大”指湖大，“刺刺卡卡”形容用钉子钉的木板，“口里吃人”指教室门进人，“肚内讲话”则指教室里授课。

至1942年，辰溪校区共建成教室、食堂、宿舍、礼堂、图书室、实验室等各类用房104栋，后另在蛇会村建图书馆4栋，还配套新建了云麓中学和附属小学。

当时湖大在一片棉花地上修建的体育场占地18亩，场内有300米跑道和200米直道，并建有8个篮球场，以及排球场和10余个沙坑。1943年，辰溪县第三届体育运动会在这里举行，盛况空前。

战地办学

即便远迁湘西，湖大师生仍未完全避开战火威胁。抗战期间，日军轰炸辰溪达22次，投弹1047枚，其中4次直接以湖南大学为目标。为躲避轰炸，师生们在山上挖掘了许多防空洞。有时教室设在枯黄的草地上，或在大树底下，教师用木板制作几块小黑板，背起便走。

尽管生活十分艰苦，但师生精神振奋，不仅维持了正常教学，还积极融入当地社会。湖大工学院与华中水泥厂、辰溪煤矿等建立了密切联系；许多湖大教师在辰溪中学兼课，一大批辰溪籍学生考入湖南大学，后来成为当地政界、学界及其他行业的中坚力量。

在中共湖大地下党支部的引领下，湖大师生以多种形式投身救亡事业，同时坚持办学，对辰溪产生了深远影响。

1939年元旦，湖大学生在学生会组织下开展劳军活动，为抗日士兵代写书信；女学生会则组织女同学为士兵缝补军衣。1940年1月，全校师生为前方将士征募寒衣，并汇去1000元；女同学还在城乡募捐500多元，用于救济难民。

学生常前往学校附近村庄，向农民宣传抗日救亡理念及防空知识，受到当地群众欢迎。政治系同学专门绘制国家形势图与湘北会战图，张贴在辰溪各交通要道，让原本信息闭塞的辰溪民众认清“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严峻形势。

湖大学生自治会组建歌咏戏剧队，排练《放下你的鞭子》《古城怒吼》《重逢》《苗可秀》《凤凰城》等多部抗日话剧。这些抗日话剧先后在辰溪、沅陵县城公演，观众众多、反响热烈，在山城人民心中点燃了抗日斗志。公演扣除开支后剩余的2000多元，全部汇至征募总会，作为慰问前方将士的经费。

在辰溪办学的8年间，湖南大学始终秉持“抗战中办学、办学中抗战”的理念，一方面坚守教育本职，为国家培养人才；另一方面将新文化、新知识带入封闭落后的辰溪，不仅推动了当地的革命进程，也给辰溪人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荣光回迁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全面胜利，举国欢腾。湖大师生与辰溪人民一道欢庆胜利，并组织队伍到县城游行。

9月15日，抗日战争中国战区中国陆军第四方面军长衡岳地区受降仪式在长沙的湖南大学科学馆举行，日军第20军司令坂西一良向王耀武将军呈递降书。湖南大学作为唯一一所举行抗战胜利受降仪式的中国大学，见证了中华民族“雪百年耻辱，复万里河山”的历史荣光。

9月20日，全国教育善后复员会议在重庆召开，湖南大学获批准迁返长沙。湖大复员迁校工作自1945年10月开始，至1946年1月全部完成。整个搬迁共运公物约1500吨，私人行李1567吨；迁回教职员工214人，家属726人。

艰苦条件下，湖南大学在辰溪8年办学成果丰硕。西迁辰溪时，教师仅87人、学生535人；到1945年，教师增至160人、学生达1341人。8年毕业生总计1273名。

这些毕业生中涌现出许多杰出人才，如中国巨型计算机事业主要创始人慈云桂，第一个登上南极的中国人张逢铿，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和世界卫生组织顾问卢滨峰，著名新闻工作者杨翊、苏仲湘等。

受资金紧张等因素制约，湖大回迁时将木质建筑全部拆除运回长沙，建起了“复临舍”。“复临”二字寓意“光复后的临时宿舍”，记载着湖南大学西迁辰溪后重返原址的艰辛与喜悦，也默默诉说着那段烽火岁月。

文 | 政协融媒记者 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