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我们假想的机器人保姆取名这件事上,我和先生各执己见。我对《雷雨》中的四凤和《家》中的鸣凤印象较深,想取名为阿凤,这立马遭到先生的反对,他坚持要叫阿海。他说,阿海力大如牛、心宽如海,我们可以放心把自己托付给他。他接着打比方,如果电梯突然停电,阿海还可以轻松背着我们回家。对于爬十六层的楼梯,我向来是畏惧的,更何况是老年的我,所以,我妥协了。
自从确定了阿海这个名字,我们开始对这个未来将与我们的生活休戚相关的机器人充满了想象和期待。首先,阿海长什么样?喜欢欧美大片的先生说,就长杰森·斯坦森那样吧,他可是有行走的荷尔蒙之称。帅气归帅气,但我还是投了反对票。在我看来,阿海是保姆,不是保镖,以杰森·斯坦森干净利落的风格,难保他不会用沙土大铲拍黄瓜,也难保他不会摔锅。这场景,感觉即使自己拿着遥控器都难以控制,还是找个“温良恭俭让”类型的吧。
我们将符合条件的国内外电影人物梳理了一遍,甚至把骆驼祥子也扯了进来,感觉都不太合适。温良恭俭让的太贵族气,干活利落的又太粗鲁。只好从电影中回到现实,最后将意见统一到我们认识的一位叫崇武的鲁塘人身上,崇武长得周正,脾气好,说话幽默,农活做得好,能炒一手好菜,还特孝顺,他唯一的缺点是能吃,一顿要吃9碗饭。这让我们心里窃喜,机器人不吃饭、只充电,崇武这唯一的缺点也成优点了。
阿海第一次来我们家,在开启电源后,我是肯定要给他一个拥抱的,然后在他耳边说:“欢迎你,阿海,谢谢你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来到我们身边。”
之后就是磨合期。与人磨合有些费时间和精力,与机器人磨合应该只是个熟悉的过程。我只需要拿着遥控器下指令,如果不想按键,还可以全程语音交流,无所顾忌地呼唤“阿海,阿海”。
作为阿海的买主和工薪阶层的我们,必须捂紧口袋想尽办法存钱,投入一次性成本。将阿海买回来后,不用安排他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也不用担心他的情绪和健康等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他块头那么大,能量不足充电时,总得给他一个落脚之处。还是给他量身打造一张床吧,要不晚上他站着充电,呆呆地站在黑暗中眨巴眼睛,也怪吓人的。
阿海如何去买菜?这是我最为担心的问题。他出行是走路,还是骑车?都不行,老年时代来临,各家的“阿海”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同时去买菜会烂大街,严重影响交通秩序。不如给机器人开辟一条全新的通道,坐标就定在人类交通主干道正上方20米,“阿海”们开启“飞行模式”群飞。如果有那么一天,推开窗户,看见黑压压的机器人排着队飞往菜市场。我甚至能看见,阿海背着特制的大竹背篓,手心里攥着我们的付款二维码,在菜市场和卖菜的机器人讨价还价。
温饱解决了,阿海得学会倾听,比如听我家老头“怪事来噶哒,我正在看的那本书怎么找不到了”“我不喜欢2024年,那一年我痛失三位兄长”之类的倾诉。倾听完,还得学会搭话。“那本书我在看,我和你有共鸣,要不我读给你听,让你的眼睛休息一下。”“是哪三位兄长呀?我好想记住他们。”老头的事理顺了,阿海才有时间顾及我这老太,比如,播放一段柔缓的轻音乐,或模仿方清平讲一段笑话。
老头和老太同时生病,这是考验阿海的关键时候。因无暇充电,他只能带着充电宝奔跑,以确保自己不会出故障掉链子,在两张病床之间,他忙成一个陀螺。这得感谢机器人生产商和工程师给机器人植入君子文化理念,这样生产出来的阿海亲切、善良、温暖、诚信、担当兼而有之,是病床上的老头和老太坚实的依靠。
最温馨的场景是这样的: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我们仨坐在窗前的座椅上,吹风、听音乐,阿海给我们泡一壶红茶,三人对饮。
阿海,好想抱抱你。
阿海,谢谢你,期待你,呼唤你。
文 | 邓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