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罗孟冬 |  半边街那逝去的遥远记忆
发布时间:2018-06-01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湘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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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罗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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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的半边街是名副其实的,它与巷子口相连,沿古驿道坐北朝南而建。古时的驿站与铺递,主要是为官方传递往来文书服务。当年这条古驿道为从安化梅城经宁乡至长沙的驿站铺递,俗称“八铺大道”,又称“八铺官道”。半边街西接扶冲铺,安化的司徒铺、高明铺、清塘铺、驿头铺……东连巷子口,西门铺、新开铺……一直至长沙。


  解放前的半边街,据年岁大的人说,多是茅屋。夏秋之时,有值更者,手敲竹梆,大声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来提醒街民。街前,有一十四口水塘一口接着一口,挨着大路。站在街对面的扶王山上远眺,晴天它们就像一面面镜子,泛着光,亮着彩,很有意思。


  半边街,背靠岩头山,清澈见底的沩水潺潺地在街前流过。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供过路人歇息的木亭,亭内有长条木凳。记忆中,亭子有三个:周家、罗家、陈家。这三户人家,是大户,为行善积德所建。


  夏天的夜晚,左邻右舍大人小孩一把蒲扇,坐在亭子里,听老人讲隋唐演义、三侠五义、西游记、三国演义……夜深了,小孩在长辈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回屋睡觉。那时候,会讲故事的人特别受人尊敬。


  依山而建的半边街,弯弯曲曲,上上下下。雨天不用打伞,沿街在屋檐下行走一公里绝不会淋湿身,晴天也不会晒着头。谁家有好吃的,一声招呼,一围就是一大桌。谁家有红白喜事,不请自来,热热闹闹,好像一家人。


  半边街人团结,也很讲究。春节玩龙灯花鼓,必须由东到西,按地方的规矩就是由下而上,寓意节节高。如果是不懂规矩的外地人来耍龙灯唱花鼓,不但主人没有一点打赏,吃闭门羹不说,还得挨骂被打。懂规矩的,主人高高兴兴,打赏还不少。哪怕是赞土地(打莲花落)、送财神爷的乞丐也得遵循这个规矩,否则吃不了兜着走,臭骂一阵是免不了的。


  半边街在方圆百里有名气,包括宁乡、安化、桃江、涟源。上世纪人民公社时代,半边街叫花桥大队。这是因为半边街门前的沩水上有四座古石桥,连接几个村民聚居点,构成了自然村——花桥大队。其中一座桥叫花桥,桥上有一两层石塔,文化大革命时被人破坏。


  四座古石桥,至今依然存在。桥面是长方形麻石,三四米长,横空而架。桥墩立于河中心,桥墩的麻石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蜈蚣。据当地的老人说,蜈蚣是龙和蛟的对头,有蜈蚣镇守,龙和蛟才不会兴风作浪,保一方平安。


  过去半边街民风淳朴,虽然官道由门前经过,但也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不过,半边街人也彪悍,义字当头。


  记得当年有一个叫王克安的老人,家庭因为失火,十分困难,露宿街头。在几个年轻民兵的帮助下,王克安老人的家建了起来。当年广州军区将这件事树为典型,当时的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亲笔批示:“全省民兵学花桥!”


  花桥民兵厉害,可不是吹的。那个时候,花桥的年轻小伙子,工作冲锋在前,各种比武在广州军区常常能拿到名次。他们敢于和军人比,敢于和华中地区的尖子民兵队伍比。


  大约是1966年吧,离半边街20多公里的黄材镇有一个矿,矿里的民兵成立了一个红卫兵组织。这年立夏那天,开着十多台汽车,车上人人荷枪实弹来到巷子口,扬言要缴了花桥民兵的枪。


  那个年代山旮旯里的巷子口,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汽车,不足一袋烟的功夫便惊动了这个小镇。胆小怕事的乡民,关起门,从门缝里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不得了啊,他们要缴花桥民兵的枪!”


  “花桥民兵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敢吗?”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汽车里下来几个人,来到当时的“沩山饭店”。不久,只见那几个人从饭店里出来,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下,然后爬上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他们没有去缴花桥民兵的枪。他们就像夏天的雨,来的凶,去的也快。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此后,虽然长沙、宁乡有许多红卫兵组织,但没有人再来打花桥民兵的枪的主意。这是一个谜。


  扶王山的雪,半边街人的血。这是当地人流传的一句口头语。读懂了它,就理解了为什么外人不敢轻易欺负半边街人。


  时代在变化着,它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一二十年的时间,绵延近一公里的燕子瓦土砖墙屋挨屋的半边街不见了,亭子不见了,水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钢筋外面贴着瓷砖的一栋栋二层以上各自独立的小楼房,面对面,公路穿街而过。


  半边街变成了双面街,不再是半边街。当年的花桥大队变成了花桥村,后来花桥村与南冲村合并。


  城镇的崛起,城镇化的趋势,让中国的自然村消失,让我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今后我对早已在外安居乐业的子孙,如何介绍他们的祖居地?罢了,那连接家乡的纽带只能用记忆来叙说。而且,慢慢的变得那么遥远和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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