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清
乡下亲戚送来一只大公鸡,先生一介书生,手刃公鸡之事即使牛刀在手,也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我更不是花木兰,小时候家里杀猪都要退避三舍。同事说,你找市场卖活鸡鸭的摊贩,给点手工费他们就给你解决了,并指点说单位附近就有一个。
下了班,跟先生载着那只鸡,赶紧去市场,只想把这件事快点办了。走到距离鸡鸭市场不远的地方,我却止住了脚步,先生说:“怎么了?”我指了指正在摊位上忙着抓鸡称重的男人说:“那是我的小学同学。”先生毫不犹豫地说:“你别过去了,赶紧回车上吧。”虽然这些琐碎烟火的事一向都是我的活,但这次我没说什么,马上转身回车上了。
我们有前车之鉴。
不久前,我们曾在街上遇到一个高中同学,寒暄之后知道他在一家水站送水。分手后,先生说,喝谁家的水也是喝,咱们就买他供职的水站的吧。我明白他是想照顾同学生意。我说可以啊,这想法很好。
于是我们买了很多他们水站的水票,周末就给同学打电话,请他送一桶水。先生说,你到楼下给我打电话,我自己扛上楼。可是同学总把水送到门口。我们热情邀请他进屋,同学说:“你们这样的屋我呆不惯。”拿了水票,转身离开了。
第二周,怕同学多心,先生打过电话,就先到楼下等着,自己把水扛上楼。第三周给同学打两次电话,没接,下午同学回了,说忙,得晚上才能送过来,说如果着急,就给水站打电话吧。其实他们水站管业务的人也是先生的哥们,知道目前水站业务并不多,那为什么呢?分析来分析去,我们觉得可能我们这种好意无形中伤害了同学的自尊。
都曾经一起寒窗,如今一个坐在空调房等水,一个大热天扛着几十斤的大桶送水,心里未免难受。我们自己扛上楼,同学又过意不去。读书时,我知道那就是个非常有里有面的人。以后,我们用水便给水站打电话,但会跟用水的朋友推荐这位同学。
这也让我想起读到的几个故事。“文革”时,杨绛曾经被派去扫厕所,她每天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便坐在厕所里读书。那时文学所里有一个年轻人,特别敬佩杨绛先生,知道这件事后,经常在杨绛没来之前就把最脏的地方悄悄清理了。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她总是做得不露痕迹,也从不在杨绛在的时候去厕所,以示对这位前辈的敬重。还有煤厂的老田,看到杨绛体弱,每日下班还要自己到煤场背煤,虽然知道她是“牛鬼蛇神”,还冒着被揪斗的危险,悄悄给她送了一车煤饼。
如果你为别人做点事,便渲染聒噪个不停,难免埋没了善意,令接受者怀疑你的目的。善意应该不渲染,不哗众,温暖别人修行自己,静悄悄,却默默活色生香流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