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才
一个在桑植住惯了的人,像我,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到处看一看,玩一玩,比如到贺龙元帅的故居洪家关,稍远一点的,有九天洞、马合口、龙潭坪、八大公山,等等。这,都属于白天的去处。但,今晚,我去了一趟白天里去过好多次的禾佳。
禾佳,在桑植县刘家坪白族乡政府附近。刘家坪,地方小,但名气大。因为,这里是中国工农红军红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
我,一个人,背着手,行走在一条宽宽的水泥路上。微风粘着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跟我说,总是在我的面前转来转去。天空的月亮,早已露出半边脸,悬挂在山坳上的一棵树梢上。在它周围,三四颗亮星调皮地眨着眼,嫉妒着禾佳美不胜收的夜景。
在这夜色里,我走,月亮走;我停,月亮也停。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感受独处的妙处。
我一步跳上荷塘的最高处,这是曾举办过荷花节的舞台,也是荷花开得最旺的地方。我闻着荷香,踮脚站在那厚厚的杉木板上,一眼便望见禾佳那些更遥远、月色更明的地方。
今晚月光大师妙手作画,勾勒出禾佳的空灵、清新、淡雅与幽深。蛙在荷塘里说着心事,云朵、月光、荷花、小桥、流水、人家以及我都默默地倾听着。谁听,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蛙声的出场,使整个禾佳变得和谐、灵动。
荷塘的对面,亮出一盏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灯。那盏灯,好像不是用来照明的,而是为了我的寻找。一会儿,歌声传来了。
月光陪我,来到树林里掩映的一幢粗糙的小木屋。我踩过浅浅的溪水,沿着一条通往木屋的山路来到她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狗从屋里忙跳出来,几声吠叫,又躲到一边去了。
白天在禾佳地里干活的老奶奶正在灯下绣着荷花。我问她,刚才是您唱的歌吗?她点头,微笑着。您绣这荷花干嘛?她朝我一看,说,禾佳的荷花都是从苦难中绽放,纯洁、漂亮,我要把它绣出来挂在自家的屋里。白天,在荷塘边观荷花;回家,在家中赏荷花。她还说,当年红军打着绑腿从这里出发,翻过山,就没回来了……她用手揉起了眼,又大声地唱起那首桑植民歌《门口挂盏灯》:“睡到那半夜过,门口在过兵;婆婆坐起来,侧着耳朵听;不要茶水喝,又不喊百姓;只听脚板儿响,不见人作声;大家不要怕,红二方面军;红军多辛苦,全是为穷人;媳妇快起来,门口挂盏灯;照在大路上,同志好行军……”听她的歌,我好像看到当年红军举着火把夜行的场景。
从老奶奶家走出来,禾佳有点像白天一样明亮。月色温柔地带着我来到一个草坪。我用手轻摸那些草,感觉是那么的细,那么的软,那么的柔。
这时,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向我靠近。我跟他说,草地边,包谷长得帅,大个大个棒子,绿油油的,惹人喜爱。他摸着胡须告诉我,这地,肥沃得很。大革命时期,红军誓师的前几天,这里有个佘芝姑,背着包谷送到刘家坪。红军表哥贺龙告诉她,他要出去转一转,有些时间才回来。佘芝姑很想跟着贺龙一起去,贺龙却不准,叫她在家多种些包谷,多养些猪,多养崽,说要回来带兵的!佘芝姑答应了。若干年后,直到桑植解放的那天,佘芝姑在家积攒包谷三万八千余斤……说完,老人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月色中。
月色,您好。我要给您鞠上一躬,是您的恩赐,让禾佳在静谧中有趣,有味,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