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丽华
秋阳下,街边有人家晒了一架辣椒串,火红,喜庆,热闹,招摇,走过路过的人,无不感到喜气。有女孩站在辣椒串前,恣意自拍。
咱家的门楣上,也吊着一串我的辣椒作品。那是去年春天,我在阳台上栽了好几盆辣椒秧,用淘米水浇灌,看着秧子长个,枝丫叉开,成树叶茂,盛开小白花,结出小青椒。然后,青椒满树,我一个也没舍得吃,等椒们一个个由青转红,再一个一个连柄带蒂剪下,用棉线串连起来,让它们喜上“楣”梢。
去菜市场,看到有卖辣椒串,红红火火,抢足风头,一群妇女围着挑挑拣拣,我也挑拣一串回家,挂在了通往阳台的门框上,怎么看,都喜气洋洋。
下午,先生又捎回了一袋婆婆种的红尖椒。此时辣椒该串红了农舍,串红了婆家的村庄吧。我将辣椒摊开在阳台上,穿针引线开始串辣椒,先生笑我有《乡村爱情》剧里那个串椒巧媳妇的范儿。我说:“人家动作麻利,我赶你妈都来不及呢!”串着,乐着,初次去婆家的情景历历在目……
也是秋天,一进村口,隔垄相望,先生手指冒炊烟的土坯房说,那是他家。我一眼看到屋檐下火红的辣椒串,屋梁上金黄的玉米棒,与青草田垄,组成了乡村三原色!养眼,养心,我欢天喜地。先生说成串的辣椒挂着,即好晾晒,又能辟邪,还象征红火的日子。越走越近,我未来的婆婆正在串辣椒,她看到我们,忙起身,拍拍围裙上的尘土迎接我,就那么一眼,我爱上了这个勤劳的女人。
地上的红尖椒,堆成小山,个个饱满,手指粗大,水分充足,红艳如火,这就是地道的中国红!原来,挂在门框上的辣椒串,就是农家人的对联。
婆婆张罗我进屋,端出一个茶盘来,盘里有花生豆子芝麻茶,有板栗、红枣、薯片、煮鸡蛋,我知道这都是婆婆的土特产。我喝了几口茶,吃了一颗枣,走出了屋,因我的心思全在那堆辣椒上。
坐在留有婆婆余温的小板凳上,操起她拿过的针线准备串辣椒。婆婆说我碰不得,那辣椒柄刺穿流出的汁会辣得我手痛的。先生却给我打气,说哪有做农家媳妇怕辣的。
先生也找来针线,针是缝被子的长针,线是缝被子的粗线,线要留得足够长,针针戳在辣椒柄上。可我穿得歪歪扭扭,一根同等长的线,我却少穿了好几个。婆婆走出灶屋来教我,让红椒大头朝上,小头朝下,手把手地帮我调整红椒的弧度,调到一个水平线上,左右对穿。先生说,像练兵列队一样,整齐有序就好看了。果然,我照葫芦画瓢,辣椒串出了模样,但赶上先生还待努力,赶上婆婆得强加训练。穿到比我个头还高时,挂起来,挂得土墙一派喜色。
吃午饭时,婆婆念叨没好菜待我,我说有辣椒就好。饭菜一上桌,果然是辣椒宴,一碗麻辣豆腐,一碗老盐菜炒鲜椒,一碗酸辣鲫鱼汤,一碗陈干椒炒白菜梗,我食欲大开。心想,当年尧、舜禅位,不就是过着一碗红椒、一碗锅巴粥的神仙日子么?还有,凭着一部《白鹿原》站立在世界文坛的陈忠实先生,在那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老屋里写作时,可以没有别的蔬菜,可墙上那一串辣椒不能少,可见后劲很足。
原来,辣椒串红的,不只是农舍与村庄,还有所有吃椒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