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武

　　暮春欲雨的天气，来到这个叫湾里的屋场。春意还很浓，一簇簇野花和蔷薇挤挤挨挨开放着，鸟鸣和水流声不时传进耳朵，满眼都荡漾着春意。在喧闹市井呆久了，一落脚这样的地方，瞬间感觉身心舒畅。

　　路边有个叫文昌阁的塔，进门拾阶而上到塔顶，一阵清脆的铃铎声随着微风碎在了耳朵里，檐角下一个个小铃铎，被风蚀雨侵，堆积着时间的印记。脚下就是捞刀河，一路迤逦，像是镶嵌在大地上的一条银带。阡陌上不时有几个戴着草帽的农人，辣椒已经种下，茄子已经种下，成熟的小豌豆等待着人们的采摘。

　　雨，适时地落下，天际线与亭子的檐角形成二条非常鲜明的对比线，将相机调成黑白拍照模式，按下快门，雨珠就这样被定格在两条线中间，这片刻的光阴被赋予历史的意义，保存了下来。

　　雨歇，信步走在乡村小道上，村道被改造成油砂路后，没有坑坑洼洼，没有泥水堆积，甚至少了点乡愁，但谁说村庄就不能现代化？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推进，农家院子变得别致，原来的土墙屋成了如今的别墅小院，内外都是关不住的春色：月季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细细碎碎点缀着院子和院落小道，藤蔓植物从围墙里往外爬，白兰树上怒放着一朵朵洁白清香的花。

　　现代化了的农村没有失去原本的面目：清新的空气，鸟鸣，狗吠和鸡鸣，远处和近处劳作的农人，这些都是乡村独有的风景。我也曾经是田垄上奔跑的少年，跟着一头水牛的身后犁田，蛰伏一冬的田地，被犁耙犁出一道道沟堑，散发出新的泥土芬芳。村庄的广播，与伙伴们在田沟里捉泥鳅，烟囱里袅袅的炊烟，还有祖父和父母的身影，曾无数次飘进我的梦境，让我看到童年的欢愉与忧伤。

　　在湾里的一隅，铸着两个铜像，是父亲和孩子，还有堆起来的一箩筐大米，孩子抚摸着米粒，一旁的父亲满脸的喜悦。孩子可能天生喜欢耍米，箩筐里的米粒有一些弹跳到地上。一旁有一个水泥做的牌楼，上面爬满青苔和藤蔓，牌楼上很清晰地刻着三个字：上饭铺。人终其一生的努力，有时就是为了吃口热饭，喝口热茶。

　　路口曾经灼灼一树的石榴花早谢了，剩下可以结出果实的小石榴。在江南，季节的更迭非常明显，往往一树繁花一夜间便凋落尽。好在，有山川在，有河流在，有季节在，风景一直会在光阴里流转。

　　湾里屋场种子博物馆储存了600多种种子，苦瓜、黄瓜、白菜……都是一次次收获之后，通过筛选，选取生命力强、胚胎完整的果实保留下来的种子。祖先曾留话：宁可饿死不吃种子粮。保留老种子的执着和认真，在这里得到传承。经过播种、破壳、发芽、开花结果的过程，是一粒种子的涅槃重生。

　　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附近一所学校响起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暮色袭来，天空忽然又飞起毛毛细雨。我们赶紧躲进屋檐下。不远处的一户农家，一树柚子花直往墙外爬，主人为我们准备好了雨伞，被我们婉拒了，大家都想感受暮春乡间的这场朦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