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真
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今年的春节假期比往年要长一些。宅在家的日子,不便走亲访友,于是静下心来,翻看起那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家书。
2014年入冬后不久,祖父走完了他平凡而又充实的96个春秋。清点遗物时,在那个老木柜的抽屉里,我偶然发现一叠厚厚的书信。信件被塑料袋左一层右一层地包裹着。或白或黄的信封上,蓝黑墨水的字迹清晰可辨,有的邮票还稳稳地贴在那里,但黑色的邮戳、泛黄的信纸,还有那逐渐褪色的文字,似乎在告诉我们,这背后有着极富年代感的故事。祖父临终前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但我觉得这些家书,就是留给后人的精神财富,也堪抵“万金”。
这几年,经历了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搬迁,但家书一直好好珍藏着。这个春节,终于有时间重新打开那尘封多年的故纸。细细品读,不禁热泪盈眶,思绪也仿佛穿越到三十多年前,见信如人、见字如面,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在眼前。
上世纪50年代后期,祖父、祖母原本带着五个儿女在长沙城里工作、生活。受当时政策的影响,祖父的厂里硬是要求,没有工作的祖母领着孩子们迁回农村,只有当施工设计员的祖父留在了城里。从那时起,家书就成了沟通信息的重要渠道。70年代末,祖父从长沙船舶厂退休后,先后被省外文书店和省新华书店返聘近十年,负责基建施工,一则为刚刚开始的改革开放发挥余热,二则继续挣钱补贴家用,祖母也从乡下赶来照顾其生活。而这些家书,就是那些年写成的。
“父亲为了子女的生活,放弃自己的退休生活,仍在日夜忙碌,这些叫我们心里实在不安,如果子女稍有能力也不至于如此。”“原来我有时认为父母不愿带我们的孩子,现在看来是完全错误的。从胡真出生到现在,每谈到他,俩老都是关心备至,母亲更是埋怨自己身体不好,还是乐意为我们带孩子,这对我们是没齿不能忘的。”三十出头的父亲在给仍在继续工作的祖父的两封信中这样写道。寥寥数语间,我看到父亲、母亲对祖父、祖母的尊敬、体谅和感恩之情。
“再过两个月就是母亲大人60岁大寿,还是得给她老人家做一套新衣服,但现在条件不允许,到春节时一定带回,敬请母亲大人原谅。”“七月份我离开泰和师范时,寄了一点钱给母亲治病,是往您处寄的,不知是否收到?”这是远嫁井冈山的大姑母往自己娘家写的两封信,惦念之意溢于言表。一套衣服、几十元看病钱,放到现在好像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在那个还未完全解决温饱的年头,也称得上是孝心满满了。
文如其人,信如其人。80年代后期,祖父、祖母又回到乡下养老,父亲几姊妹大都尽心尽力照顾。有次,祖父对做的一件棉衣不满意,母亲先后三次步行五六里去缝纫店修改。祖母去世前的那段日子,乡下的伯父和父亲一直守在身边。祖父去世前的住院期间,城里的小姑母、小姑父和叔父轮流在医院陪护。邻居们都羡慕俩老的命好。祖母也活到了86岁的高寿。父辈一代对祖父、祖母的敬重孝顺,就这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父亲那代人一般都有几个姊妹。兄弟姐妹情有时是我们这代人难以体悟的。“姐姐听说我们结了婚,前几天寄了30元钱、一个被面、一双枕巾,现在我们都交给您,听候双亲处理。”“岳明喜得宝贵儿子,恭喜您们又添新人,作为我这个做姑姑的,寄了10元钱表示祝贺。”“对小孩要疼在内心,切不能疼在外表,这是我的亲身体会,是否正确,供参考。”父亲与大姑母信中的这段话,谈论结婚、生子、育儿的常人家事,传递的却是姐弟之间朴实、细腻、真诚的亲情。
上世纪90年代初,粮票还在流通。我记得,每次到城里的小姑母家去,总要捎上几十斤大米,以表示乡下哥哥对城里妹妹的一点心意。长沙的几姊妹到井冈山看望姐姐,一定会带去她喜欢的家乡特产。城里的姑母、叔父们回乡下,也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给侄儿们解解馋。而今,祖父、祖母虽然已离开我们多年,但他们的几个儿女每年都还要聚上几次。
在从前那个日色慢、车马慢、书信慢的年代,一封封家书,记录的虽然是家长里短、生活百态,但传承的是家风家训,流淌的是家国情怀。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在今年春节这个抗击疫情的关键时刻,有千千万万的党员干部和医务工作者,把对小家的深情化作对国家的大爱,与家人写下感人肺腑的抗疫家书,冲锋陷阵在疫情防控第一线。就连我6岁多的大女儿也用拼音加汉字的组合方式,给前方的勇士们鼓劲加油。我想,这应该就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赓续前行的基因,更代表着中华民族矢志不移实现复兴伟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