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间的四月芳菲飘落，寿岳的盲盒刚被打开。

“不似人间，是龙池的四月天。”寂静的山谷回荡着几只黄鹂高调的演说，除此之外，已无多余的细枝末节。

抵达秘境龙池的冥想，是车辆持续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山路持续在蜿蜒的溪谷底盘旋，雄鹰持续在蜿蜒的群山间盘旋。

一场擎天的狂歌在萌发，在酝酿，在潜滋暗长。一路上，跟着山溪欢快的鼓点，愈发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2

咕咚、咕咚，躺在蜿蜒的溪边，聆听故事；咕咚、咕咚，喝着沁甜的泉水，意气风发；咕咚、咕咚，听着清亮的山歌，乘风飞扬……被严寒缚住的茶山竹海变得日渐鲜活起来。

几树斜插在茶园山头的野樱和杜鹃，哼着或粉白、或淡紫、或鲜红的山歌，与百鸟唱和着。暖风擎着枝头跳动的绿色火苗，一点点簇拥着，天边的流云挥舞着衣袖，远远跑开去。

莲塘大峡谷似游龙转身，径直驶向泛滥的晨光。

3

“这边的嫩芽多又多，快到对面山头来……”不是鸣虫潜伏草丛的低吟，不是舞台上高光的闪耀，不是沉醉时突然的惊觉。龙池的春天，总会派生出太多太多有关绿叶的狂想。当第一滴雨擂响春天，白珍珠似的跳跃着，落向幽深的山谷，落向深青的发髻，落向插天的峰尖。沉寂了一冬的龙池，在灵巧又轻盈的指尖复活。

4

一座座小山包正妥妥地静卧在衡山的掌心。

东风无力地滑过一道道簇新的五线谱，云雾成了最灵动的音符，时而揉成白面团子，一时拉成晶莹的蚕丝；时而铺开整张白宣纸，一时又隐匿了行踪，来去无影。

然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茶农们已戴上斗笠，腰间挎着竹篮，挤进了惺忪的晨光，挤进了微微颤抖的茶山，挤进了云蒸霞蔚的芽间，指尖把春天的琴丝轻轻拨弄，直到天地被揉成漆黑一片。

那时候，哥姐哼唱着“二月采茶茶发芽，采茶女子往山崖。哥哥采多妹采少，不论多少早回家……”山间荡漾着：“十里茶香十里坡，情姐山歌醉心窝……”妹妹口渴了，对着山里的哥哥大声吆喝：“好花开在衡山顶，好茶要配南岳泉……”

谷底的溪水乐了，花草乐了，虫鸟也乐了。茶山有多少欢乐，采茶的山歌就有多高吭；山里的日子有多浪漫，山与山的唱和就有多欢畅。

5

一辆辆汽车赶趟儿似的钻进山谷，钻进青青茶园，把青春的心荡漾，把好久不见的笑容晾晒，把纵情拥抱的胸怀敞开。

“开山采茶喽……”长长的喇叭奏响一座大山的盛宴。欢乐的歌谣随着摇摆，漫山的凤尾跟着摇摆，蜂蝶们跟着摇摆。春茶开祭、赛神游行、品茶聚会、山歌对唱、分送新茶……春祭的大幕已然拉开。茶山古道、观景平台、乐野民宿，熙熙攘攘的身影，迎风招展的旗帜，祭茶的供果，主祭人口中的祭文，洒向天地的薄酒三两，伴琴吟诵的茶诗几行，精心装扮的各式茶席，镶嵌在茶山、草地上。

6

倚着潺潺的溪畔，邀群山对坐，与日月同席，取半壶山泉，小扇轻摇炉中小火，缓缓地，把从前的慢煮沸。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自古以来，南岳衡山产茶，久负盛名的非南岳云雾银针和南岳云雾毛尖莫属。用清冽的山泉冲洗，用略温的开水冲泡，让紧裹在银针里的春心缓缓舒展，让珍藏在绿丝绒里的云雾渐渐升腾，让搓揉进春日里的三分清苦溢满甜香。

随意揽几缕浮云，一小撮翠玉，泡上整个下午，漫聊茶事人生，或说“咖啡普洱”，或说“桂花乌龙”，或说“荔枝红茶”……空山缭绕着或浓郁、或温婉、或淡雅、或清新的韵味，唯清风徐徐，唇齿留香。

三杯两盏，一来二往，这淡绿的清香，淡绿的光影，淡绿的情愫，淡绿的你我，正于春隐处，赴一场穿越千年的山盟茶约。

文 | 周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