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赤脚走在山路上
发布时间:2025-07-04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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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的乡村小路上,一群牛儿在前面奔走,一群孩子跟在后面。他们清一色不穿鞋子,打着赤脚,手持赶牛的鞭子,欢呼着,跳跃着,做出各种各样古怪而潇洒的动作,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没有一点忧伤,他们是一群既穷困又快乐的孩子。


我便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


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农村人从大到小,从春到秋,几乎都是不穿鞋子的,都是打着赤脚在田野、山岗劳作或奔走着。


为什么不穿鞋子呢?一方面是买不起,另一方面因为习惯了打赤脚,穿鞋子反而不舒服。


我打小起,便是赤脚长大的。记得几岁时,母亲常常给我唱儿歌:


麻鸡婆,肥坨坨,我家有个小二哥。


不穿鞋,打赤脚,走到田里摸田螺……


在母亲的儿歌声里,在赶鸭的田野上,在放牛的山道中,我慢慢长大了。我想起打着赤脚、跟着母亲奔跑的情景。


4岁时,村里没有玩伴,只能跟着母亲出工,参加生产劳动。母亲挑着一担上百斤的石灰,跟着大队伍,顺着惯性,走起来飞快。我则铆足劲,赤脚跟在后面飞跑。


那是乡间小路,崎岖不平,路上多石头。我一不小心,脚踢到石头上,右脚趾指甲被踢翻了,殷红的血从指缝中冒出来。我吓坏了,加上疼痛难忍,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只得放下担子来安慰我,见我受伤,分明很惊讶、很心疼,嘴里却说,只是踢到脚,没关系的,土地菩萨保佑,没摔倒就万幸。母亲还说,很快到冬天了,给你做一双新布鞋,不打赤脚,就不会踢伤脚了。


于是,我停止哭泣,跟着母亲又一颠一颠跑起来。


乡下孩子从小就打赤脚,走在路上,踩在泥里,跑在山上,脚板上慢慢会磨出一层老茧,像鞋底一样,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但有时也出意外。


我们到地里放鹅,水田里赶鸭子、捉泥鳅,最怕瓷片。就是那种饭碗打烂后的碎片,瓷片很锋利,像刀片,一不小心就会割伤脚板,鲜血直流,疼痛不已。但农村孩子习惯了,止住血,踮着脚,慢慢走回去,大概要一个星期到一个月才痊愈。


山中放牛或砍柴,最怕的是砍过小竹子的竹蔸。一般砍小竹子是用刀斜砍的,留下的竹蔸杆子也是斜面的,上面很锋利,不小心一脚踩上去,就会把脚板扎一个眼,生疼,很久才会痊愈。


有一次,我右脚后跟扎了一个眼。没想到,后来化脓了,肿得老高,疼得厉害,行走都困难。找到赤脚医生,用刀划开,将里面的脓汁放出来,消炎上药一段时间才好。


我们一般春夏秋三季都打赤脚,到了冬天才开始穿鞋子。穿的鞋子也不是商店买的鞋,而是母亲做的布鞋。直到我十几岁,成为学校的排球运动员,家里省吃俭用给我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参加比赛,我把它当成宝贝。


那干活穿什么鞋呢?有时穿自己动手加工的草鞋,不需要任何成本的。而那些老农,有的一年四季都习惯穿草鞋。


曾经听到故乡一位大爷唱过一首山歌:


生成一双大赤脚,田里山里把土薅。


上山下海都不怕,草鞋是船我是篙。


这歌朴实、粗犷,形象而生动。


事物是发展进步的。草鞋也一样,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又出了一种“皮草鞋”。这种鞋子是橡胶的,用废旧车轮胎加工成的。这种皮草鞋有板车轮胎的,也有汽车轮胎的,规格不一,质量不同。后来,皮草鞋也有了进步,只用车轮胎做鞋底,市场上专门有橡胶鞋带卖,在鞋底打几个孔,将鞋带安装进去,就成为新式皮草鞋了,式样比皮草鞋洋气得多。


记得我上大学时,哥哥就在皮匠店给我定做了一双新式皮草鞋,好像是三块五毛钱。我就穿着草鞋,挑着担子,晃悠悠走进了大学。


到了大学后,突然流行起台湾校园歌曲来。有一天,忽然听到一首叫《赤足走在田埂上》的歌:


黄昏的小村道上


洒落一地细碎残阳


稻草也披件柔软的金黄绸衫


远处有蛙鸣悠扬


枝头上蝉儿高唱


炊烟也袅袅随着晚风轻飘散


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


听着脚步噼啪噼啪响


伴随着声声亲切的呼唤


带我走回童年的时光


……


这是台湾歌手叶佳修1979年首张专辑中的一首歌曲,是台湾校园民谣代表作之一。歌曲描述了鸟语花香、炊烟袅袅的乡村田园景象,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尤其是赤足走在田埂上,不仅勾起我们许多的回忆,没想到的是,这个居然能写进歌词,不仅在台湾唱响,也唱响大陆,唱响世界,赢得了很多人的共鸣。


因为自幼年开始常年打赤脚,我长成一双大脚,脚长44码,关键是脚板宽。虽然我常常自我调侃“脚大桩子稳”,但买鞋子却难了。商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皮鞋,我都不能穿。要到厂里定做。运动鞋、休闲鞋、登山鞋要试脚,鞋底鞋面宽的,才能穿。我至今不敢到网上买鞋子,因为很难有合脚的。


我打着赤脚,从山里走到山外,从乡村走进城市。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我又用这双大脚,丈量着土地,走过了全国很多地方,也用笔记录下了很多东西。这就是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吧。


文 | 范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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