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建文
一个多世纪前,20岁出头的刘半农,在上海为“鸳鸯蝴蝶派”期刊写小说时,就已名声鹊起。后来,他应邀到北大任教,投身了风起云涌的新文化运动,成为与陈独秀、胡适、钱玄同齐名的文学革命“四大台柱子”之一。但是,他只有中学学历,而其他几位不是从欧美就是从日本归来的“海归”。因此,在文学革命运动中,他常被人另眼相看。甚至有人说,他所写的文章登不了大雅之堂,是“有失士大夫身份的轻薄之作”。同为新文化运动主将的周作人曾这样回忆说:“刘半农因为没有学历,虽同是文学革命队伍里的人,却为胡博士他们所看不起。这个对他刺激很大,所以,他要发奋去挣他一个博士头衔回来,以出了心头上的这一股气。”
1919年底,29岁的刘半农可算如愿以偿,经北大申请,教育部正式批准,他前往英国伦敦大学留学,攻读语音学。
刘半农当时去留学,与一般的留学生不同,他属于北大直接委派的官费生,每月除教育部发给60元生活费外,北大还有120元津贴。应该说,他的留学经费是相当充裕的。
去之前,他曾做过咨询,应是在认真进行过经济保障评估的前提下做出的决策。因此,他是带着老婆、孩子同去的。
但到英国后,他所面临的情况却完全出乎他所料。当时正值欧战初停,英国爆发经济危机,物价大涨大跌,汇率更是变化无常。单因换汇成本的增加,他的留学经费就在无形中被蒸发掉了三分之一。始初时,他可以2至3元兑换到1个英镑,后来4元6元甚至升到8元才能兑换到1个英镑。这种以多换少的格局,让他手头的经费变得异常紧张。他只得调整自己的开支预算,节省节省再节省地过日子。在英国一年多时间,他一直坚持到乡下租最低廉的房子住。不管路途多远,坚持步行到学校听课。学校学杂费昂贵,书籍费也不菲,他便选择在学期结束时,以低于正常价40%至50%的价格,购买上届学生的旧书来用。为节省生活经费,他还创下3个月未理发的纪录,蓄起可结辫子的长发。
生活计划也一个接一个地被打破。老婆成了家庭的主劳力,不仅要洗衣做饭、照顾小孩,还得干其他笨重的体力劳动。几个月后,家里又新添了一对双胞胎,虽让他很是高兴,但生活压力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在给傅斯年的信中曾这样说:“我近来的情形,真是不得了!天天闹的是断炊……我身间有几个钞,便买只面包吃吃,没了便算。但除了闭眼忍受之外,也就没有法了。”足见其艰难的程度。
为了节省经费开支,他不得不多次改变求学国家和居住地点。在英国伦敦大学学习一年多后,他便申请转到法国巴黎大学攻读实验语音学。在巴黎,生活开支比在伦敦减少了一半,这让他很是欣慰。当时德国的物价更低廉,且学习实验语音学的条件更好。因此,在法国学习一年半之后,他又申请改到德国柏林大学去学习。但由于德国限制入境时间,他在柏林大学仅学习了3个月,又回到了法国巴黎大学,直至毕业。
虽然生活这么艰苦,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求知欲望。他从不满足于课堂上的学习,想方设法拓展自己的知识视野,图书馆成为他最爱去的地方。在英国学习期间,他每周除到学校听课外,大多数的时间都去了大不列颠博物馆看书做研究。不顾十来里路程的困难,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他总是早早起床,提前入馆,一落坐就定如雕塑,心无旁骛地阅读起来。中午在馆外廊檐下吃上两片随身带去的小面包,再喝上一两杯自来水就了事。他常这样自我激励说:“学人的生活,本应如此啊!”他总是坚持把学习与研究自觉地结合起来,常常刚从图书馆出来,便又进了语音实验室。几年下来,他不仅进行了大量的语音声调推断实验,而且完成了《四声实验录》《汉诗声调实验录》《语音学纲要》等一批学术著作。特别是在《四声实验录》中,他第一次给予了“四声”以科学的概念,破解了自齐梁年间周顒、沈约首创“四声说”1500多年来的种种疑云,在中国音韵学史上有着尤为重要的学术地位。
留学期间,他从不去打工赚钱,主要是不愿耽搁任何的学习时间。他曾对蔡元培表达过自己对勤工俭学的看法,“要在工作上注意到八小时之久,就把你所有的精力吸收干净了”。
由于刘半农总是能将分分秒秒都用在学习与研究上,勤学苦读,不仅学业完成好进度快,而且研究成果颇为令人钦佩。1925年3月,他的博士论文《国语运动略史》和《汉语字声实验录》顺利获得通过,正式获得法国国家文学博士学位。
由此我想,一个人在学习上的成功,很多时候与经济生活保障并不成正比,关键是要有一颗求知欲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