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建文
作为科学家的钱学森,对艺术却情有独钟。他喜欢绘画,爱好音乐,还爱玩摄影,而且都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准。在他看来,艺术与科学是相得益彰的,并非一对矛盾。他说:“我是艺术与科学结合的受益者”“学会了大跨度的形象思维”“避免了机械唯物主义”。这话颇为引人思考。
钱学森从小就喜欢上了多种艺术。他父亲是有名的教育家,曾在教育部教育司任职,非常注重孩子的综合素质培养。据钱学森后来回忆,“我父亲钱均夫很懂得现代教育,他一方面送我学理工,一方面又送我学音乐、绘画等艺术课。因此,我从小不仅对科学感兴趣,也对艺术感兴趣。”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附小读书时,钱学森深受班主任于士俭老师的影响。于老师的书法很好,不仅能写多种字体,而且颇有艺术的韵味,让学生看着不得不萌发爱好书画的兴趣。于老师兼教书法课,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颜、柳、欧、赵等名家的字帖来临写。发现临写有困难时,老师会坐下来教学生一笔一画地写。进入中学之后,钱学森遇上了后来成为著名国画大师的高希舜老师。几年中,他一直追随高希舜学习绘画。暑假期间高希舜举办油画训练班,他积极报名参加。油画颜料价格太贵,买不起,他就买来水彩颜料代替。后来钱学森一生都爱画水彩画,大概就是在这个时期养成的。晚年,钱学森在回忆自己的人生时,将高希舜老师列为在绘画、美学和音乐方面对其影响最深的人,满怀敬仰之情。
怀着“铁路救国”志向,1929年,钱学森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上海交通大学,成为一名理工科的学生。但他并没有因为学理工科,而放弃对艺术的热爱。他很快成为学校管弦乐队、雅歌诗社、口琴协会的成员,每天坚持艺术方面的训练,圆号吹得尤其令人羡慕。大二那年,他因患伤寒症休学回到杭州,艺术更是成为他最好的陪伴。父亲为他请来了一位老师,教他学习国画。他十分高兴,尤其喜欢跟着老师外出写生。领悟能力极强的他,在很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山水画的技巧。钱学森曾对父亲说:“在观察景物,用笔作画时,那景物都融会在我的心里了。那时,什么事情都忘掉了,心里干净极了。”他的堂表弟李元庆,当时在杭州国立艺专读书,爱好多种乐器,后来成为知名的大提琴家。他俩非常要好,经常在一起不是欣赏音乐、演奏曲子,就是交流读书体会。在家休学一年,不仅对他身体恢复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而且他的艺术修养也日见长进。毕业那年,钱学森为同学通讯录设计了封面,受到大家一致认可。他还写了一篇专门讨论音乐艺术的文章《音乐与音乐的内容》,公开发表在《浙江青年》上。
1935年,钱学森以清华留美生的身份,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大学。他除了在学术上非常突出外,绘画、音乐、摄影样样“拿得起,玩得转”,不久就被“美国艺术和科学学会”吸收为会员。他原以为爱好多种艺术会被认为不务正业,但他的导师冯·卡门知道后,却非常赞赏,对他说:“你有这些才华很重要。”这给了钱学森莫大的鼓舞。冯·卡门旗下的研究生自发成立一个“火箭俱乐部”,专门研究火箭制造。五六个成员中,不仅学术各有所长,有搞航空工程的,有搞火箭燃料的,还有搞机械制造的,而且在艺术上也各有所好。钱学森因为数学功底特别好,又是搞“热障”理论的,也被拉进了这个俱乐部。这无疑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他们一起搞科研,一起玩艺术,大家其乐融融。钱学森的妻子蒋英是一位高音歌唱家,毕业于瑞士卢塞恩音乐学院。后来,她也来到了美国,与钱学森共享这里的艺术生活。蒋英后来回忆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理性强的音乐作品。学森还喜欢美术,水彩画也画得相当出色。因此,我们常常一起听音乐,看美展。我们的日常生活始终充满着艺术气息。”
1955年,钱学森历尽艰难,回到了祖国。知子莫若父。父亲送给儿子的见面礼便是中国历代名画复制品。钱学森如获至宝,一直珍藏在身边。回国后,他主持火箭与导弹的研制。在当时的条件下,这自然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他的工作特别忙,经常一连十天半个月家里都看不到人。但他仍然坚持热爱艺术,一有闲暇时间,不是听听音乐,就是带着家人到美术馆和荣宝斋去欣赏名作,购买珍品。这时,不喜欢在居室过多摆放东西的他,却要儿子钱永刚将国画《西湖一角》找来,挂放在室内。这是他留学时,父亲专请人为他画的,他一直视为珍宝,经常细细琢磨其中的韵味。特别是退休后,他谢绝一切社会兼职,不题词,不剪彩,甚至不参加离开北京的活动,每天就是学习与思考。在众多的思考内容中,艺术与科学却始终是他所思考的一个重要课题。他经常约请一些行家,一起谈艺术,品名作,每每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为大家所仰慕。1994年,钱学森出版了《科学的艺术和艺术的科学》。他以科学家的思维方式,分析了逻辑思维、形象思维、灵感思维的特点及其之间的关系,阐述了它们在艺术创作和科技创新中的独特作用,提出了艺术与科学不可割裂的重要观点。
钱学森这些关于艺术与科学的观点,显然是他切身经历的体会。他认为自己一直对艺术与对科学同等感兴趣。在谈到自己的艺术修养时,他说:“这些艺术修养,不仅加深了我对艺术作品那些诗情画意和人生哲理的深刻理解,也让我学会了艺术上大跨度的宏观形象思维。我认为这些东西对启迪一个人在科学上的创新是很重要的。科学上的创新光靠逻辑思维不行,创新的思想往往开始于形象思维,从大跨度的联想中得到启发,然后用严密的逻辑思维加以验证。”他还说:“44年来,蒋英给我介绍音乐艺术。这些艺术里所包含诗情画意和对人生哲理的深刻理解使我丰富了对世界的认识,学会了艺术的广阔思维方法。或者说,我正因为受到这些艺术方面的熏陶,所以,我才能避免死心眼,避免机械唯物论,想问题能更宽一点,更活一点。”特别是到了晚年,他说:“我已90多岁了,常常想到中国长远发展的事情,其中包括想到如何使一些一般性的大学接近或达到世界一流大学的水平,达到科学与艺术的结合的标准。”足见科学与艺术结合在钱学森心目中的战略意义。